一
近年来不少八零后出生的青少年疯狂叫嚣:你们(指八零前写作者)已经老朽不堪,该回去抱孩子了,文坛不是养老院,当今中国文坛,已经是我们八零后的天下了!
八零后是个什么概念?从出生年代来看,无一不是计划生育的幸存者;从生理年龄来看,只局限在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这个狭小范围之内;从心理年龄来看,由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大多缺乏自力更生能力,至少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小上十岁;从社会关系来看,由于物质条件较上一代人优越,缺乏生活历练使他们性情冷酷乖戾,人际关系淡漠。这样一帮子人如何就扛起了复兴中国文学的大旗,成为中国文坛的肱股了呢?
不可否认,现在是一个远离(文学)书本的时代,造成各地书店最后繁荣的,约有超过半数的顾客为大中学生。但是请各位注意,这个群体中只有极少部分会短期驻足于“外国文学”、“中国文学”和“政治哲学”这几个书架前,而名目各异但性质相同如“花季雨季”等书架前,从来都是水泄不通,有的人甚至能抱着一本装帧精美、色彩鲜艳的畅销书不吃不喝地看上一整天。
文学在八零(或九零)后是个什么概念?曾经有个跟过我跑经济新闻的北京广播学院实习生向我借小说看。我有两个书柜,一个是包含了诗歌、散文、戏剧、哲学、宗教、历史、音乐的综合柜,另一个全是小说,从冯梦龙到格非,从马哈福兹到巴尔加斯·略萨,年代不可谓不长,地域不可谓不广。但这位实习生在满头大汗地捣腾了半天后,不无怨言地蹦出一句让我当即晕倒的话:你这些是小说?金庸的才叫小说!
是啊,对于一代甚至数代人来说,金庸的书才叫小说。说得具体点,只有能让作者赚到大钱、成就大名,能让读者精神松弛、心情愉快的才叫小说,文学在这一代人印象中已经无可挽回地市场化和娱乐化了。不过我还是要善意地提醒这位实习生一下:你落伍了。武侠早就过气,玄幻正当其时;金庸只争朝夕,韩寒方兴未艾。
给书店末日涂抹上一层绚丽夕阳的青少年们,手中放不下脑中挥不去的,正是以韩寒、郭敬明、张悦然、蔡骏等人为代表的八零后作家的作品。
更能说明问题的,还是某网站投票选举“当代读者最喜爱的100位华语作家”的活动,前十名中有两位青春偶像级作家赫然在列,分别是排名第六的韩寒和紧随其后的郭敬明,这两个人都排在笑傲千古的苏轼和堪称中国头号女诗人的李清照之前。虽然这个排名丝毫不能说明入选者的文学成就,但还是可以部分看出当代学子的价值取向和审美水平。
二
八零后是否已经具备了叫板李白苏轼这些千古巨人的实力了呢?若果,则当代中国文坛不光堪称史上最强阵容,同时也远远领先于几百年占据世界文学中心的欧洲。
但这显然只是个廉价的笑话,除了生产者自己相信外,没有多少文学写作者会脑残到把糟粕当成经典,把小爬虫当成大宗师。
与同龄因无知而狂妄的文学受众相比,八零后的著名作家们面对当代文学现状,又是怎样的一番姿态呢?
近年来,最具影响力的八零后代表人物韩寒闹腾得整个中国鸡飞狗跳,攻击白桦、嘲讽赵丽华、大骂王蒙、怒斥郑钧……活像个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其“拳打五行”、“脚踢四界”的凛凛雄风,虽鲁迅重生不能望其顶背,纵萨特再世没有这般豪气。而或许徐悲鸿的“五百年来一大千”该换成“五百年来一韩寒”才能对韩迷有所交待。
很可惜的是,从《三重门》的石破天惊后,韩寒的作品销量日渐走低,近几年来,我们除了不断听到他骂人外,他的作品很难使人再有如雷贯耳的声势了。另一位正在冉冉升起的文坛“巨星”郭敬明,虽然发行量远超韩寒,却很不光彩地陷入了抄袭事件当中,而这,也正好成为年方二五即已日薄西山的韩寒穷追猛打的致使武器。
与韩、郭二人原子弹般的声名相比,美少女张悦然显然要低调和沉稳多了。她的思维方向已经越过了青春放纵、反叛传统这些主题,不再是千篇一律地愤世嫉俗,而在一定程度上开始涉及到了人类生存的许多本质问题,这也使她在这个年龄段的作家群中更接近于文学的本质。
“少年之才,三本而斩”,我相信当前红得发紫的少年作家们,绝大多数的声望不会超过十年。他们大多有过人的灵气和旺盛的精力,但缺乏或忽视生活的历练和生存的思考;他们过分追求跟金钱挂钩的市场化效应,却不愿给自己打下坚实的文学根基;他们十分看重一日万行的高效,却不管是否在不断地重复甚至是抄袭自己或别人。
正如一位作家所说,除了个别优秀的八零后作家外,在八零后这个整体身上我们看不到朝气,看不见梦想。我们只看到了内心无限的焦虑和对未来理想的缺失。文学作为一种承载着人类精神信仰、生存境遇和终极走向的客体的传统意义,在这一代人身上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颠覆和否决,然而否决的结果并没有在废墟上开出艳丽的花朵,反而朝着一个世俗的、功利的、虚无的黑洞滑落下去。
三
近年间八零后、九零后这样的时代划分在文学界逐渐深入人心,这个划分以网络时代为标志。网络兴起之时,正是八零后刚刚跨过“从男孩到男人”的阶段,新生代受到各界的关注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一些刊物在各方面对这个年龄段表现出的过分热情,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忽视了其他年龄段卓有成就的创作者,使文学梯队出现人为断层,文学创作呈现出严重的单一性,同时也使八零后在溺爱中明显表现出恃宠而骄的情况。
如果从文学本身的意义与它的社会功能来看,真正能够代表当代中国文学最高成就的,会是哪个年龄段的作家群呢?
我们先排除掉从现代文学延伸至今的老作家们,把年代选取的上限定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这之后的第一批(也即五零后)作家最大的也不过五十七岁,从文学年龄上看,正是经历最为丰富、思想最为成熟、创作实绩最为突出的一个年龄段。粗粗数来,便有由贾平凹、铁凝、王安忆、莫言、张抗抗等当代名家领衔的一个庞大的作家群。他们的作品如《浮躁》、《废都》、《笨花》、《大浴女》、《长恨歌》、《小鲍庄》、《小城之恋》、《红高粱》、《丰乳肥臀》、《檀香刑》、《尘埃落定》等等,几乎已经成为了可以直追现代小说大师们的精品力作。
与十七年间的作家们相比,五零后作家的创作黄金期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知识结构更为合理,视野更为开阔,在写作题材上既有沉淀下来的久远历史的冷静追抚,也有正在发生的社会现实的火热抒写;在艺术的探索上有新的突破,不再局限于无产阶级文学的条条框框。如贾平凹善于描写改革开放后西北农村的变革,视野开阔,具有丰富的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心理内蕴,富于地域风土特色,格调清新隽永,明丽自然;铁凝早期着力描写生活中的普通人的内心,从中反映人们的理想与追求,矛盾与痛苦,语言柔婉清新,但近作《笨花》却一改作者以往作品中关注女性命运、专注个人情感世界的基调,用现实主义的手法,以朴素、智慧和妙趣盎然的叙事风格,将中国近现代变幻莫测、跌宕起伏、难以把握的历史巧妙地融于“凡人凡事”之中;莫言的小说充满矛盾和痛苦。他俯瞰世界,力图站在全人类的高度去创作、呐喊,去暴露懦弱、民族灵魂丑陋的一面,去强化个人意识,去发泄个人痛苦,去把人的尊严撕得粉碎。其作品把民族、传统、现代意识巧妙地糅合在一起,用其神奇的妙笔把普通人视为丑的东西,赋予了顽强的生命力;王安忆多以平凡的小人物为主人公,表现他们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经历与情感。“理解”与“爱”是她的创作宗旨。在艺术表现上,她的早期小说多感情抒发,近期创作则趋于冷静和细致。
从创作的业绩上看,贾平凹数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和散文奖,以及不胜枚举的《十月》、《雨花》、《散文选刊》等期刊奖和各级政府奖。铁凝也屡获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奖、庄重文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十月》、《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几乎囊括了除茅盾文学奖之外的所有全国大奖。王安忆多次获得全国优秀小说奖,以及当代中国女性创作奖和茅盾文学奖。莫言是第一个夺得中国有史以来最高额的“大家文学奖”的作家,阿来则以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尘埃落定》而一炮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