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郴州]苏仙岭:福地的经典暗喻(不参评)

作者:老三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6-14   阅读:

    公元1939年初春的这个上午,张学良将军出了苏仙观东侧一间阴暗的小屋,朝破败的苏仙观投下最后一眼,之后,他上了轿子,沿着石板小路缓缓下山。其时,山风料峭,灌木丛中的杜鹃鸟正在啼叫,两个布衣道人木然地把点燃的香插上香炉,一缕青烟便四下散开了。
  萧瑟的寒风,清冷的道观,路边瘦骨嶙嶙的马尾松,军统特务那冷酷的脸,山下粤汉铁路过往的火车声,这一切都落入张学良抑郁的心底,拷贝了国破家亡、风雨飘摇的凄惨境况。像一部经典的黑白旧电影,成为无数尘封岁月的一部分。
  道观,香火、马尾松,石板小路,杜鹃,这些释放着俗世理想气息的事物,集合在苏仙岭云遮雾绕的隐喻中,昭示了湘南的地域特色。时光洗刷着一切,将军下山后一去不返,但他所目击的一切,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曲折地放射民间通俗意志扑朔迷离的福泽。
  苏仙岭地处湘南重镇郴州市东,海北拔526米,古木参天,山峰突兀,西汉文帝时,传说郴州人苏耽在这里修道成仙而得名。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女排在苏仙岭的山脚下秘密集训后,一鼓作气冲出亚洲,不仅顺利夺得1981年世界杯,还在今后连续六年世界三大赛中书写了“五连冠”的辉煌历史,造就了一个时代的神话。
  。穿过题有“天下第十八福地”字样的牌坊,迎面拂来的清凉山风让人感受到一股耐人寻味的气息。
  牌坊,这种单排立柱上加额枋的建筑,既是寺观的前奏,又是山路进程的标志。它忠实地向人们打开一扇古香古色的暗示之门,就此对旧世纪的无限风光进行缅怀或者审视。在道教所谓七十二福地中,苏仙岭排名第十八。这个排名由唐代著名道士杜光庭著书《洞天福地说》严格界定。
  过牌坊不远,就是桃花居,这是当年的郴州旅舍,古代过往官员下塌歇息的地方。十一世纪的某个年末,贬官至此的秦观,遥想当年京华风云无限,满怀抑郁地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踏萨行,郴州旅舍》: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这是迄今为止,有关郴州最淡雅、最清丽的文字。它穿越所有描写郴州的庸脂俗粉气息,在一个绝对高度吐露歌的芬芳。秦观系宋代婉约派大家,风隽永,意境悠然。这首词后与苏东坡作的跋,米芾的书写而称“三绝”,现今,白鹿洞不远处的一个崖壁前“三绝碑”上,还存有米芾的手笔,风格遒劲,力透沧桑。
  早年,桃花居有青舍,有竹篱围着的小木楼,古朴幽然;有一条小溪蜿蜒流经,溪水叮咚,经年不歇。早春三月,四周的桃花开了,别致幽雅,万般风情。
  深山、净地、桃花,一切是那样恬淡、空灵。如今,这种典雅和意的意境被后工业理念改造得面目皆非。从前的小桥流水、竹篱青舍换之成钢筋水泥房屋。这种沿袭古代南方建筑语法的房屋,在大剂量的水泥灌注下,面色灰暗地置身于桃林中不知所措,成为苏仙岭修缮工程的一大败笔。
  下午的树荫下,新建的水泥房屋,几个树兜状石桌石凳,坐着一群玩纸牌的老年市民;匆忙过去的游客,一个卖香烛的小摊,肥胖的摆摊妇女。这一切都向世人投放着庸常、悠闲的气息。这无疑是福地最生动、最通俗的阐述。
  福地的古老意蕴和清雅气质被居民委员会似的建筑语象无情消解。旁边的白鹿洞用幽深的目光洞悉了这些。
  拾阶而上,蜿蜒的石板路构成一个空间隐喻,它向人们展示对岁月的征服。
  苏仙岭的全部机密在于它仿佛能够给人们提供一个纳福机会。郴州属亚热带湿润气候,气候垂直分布明显,光资源富足,适应林木生长。公元前26世纪,炎帝神农在现在的郴州嘉禾县,意外发现可种食的稻谷,广为耕种。《管子》一书有云:“天降嘉谷,神农拾之,教耕于骑田岭之北,其地曰禾仓,后以置县。”
  福:形声,从示。声符亦兼表字义。“畐”是“腹”字的初文,上象人首,“田”象腹部之形。腹中的“十”符,表示充满。食足,腹中有物谓之福。这是古人对于幸福最本真的感受。
  狭义的福地与广义的福义经过历史糅合之后,福地文化在苏仙岭这方风水宝地得到淋漓尽致地阐述。据说,当年女排出征前,特意抽空登上苏仙岭,在苏仙观抽了三签,均为上上签。之后,女排所向披靡,一举跃上排坛霸主之位。传说,时常暴露民间叙事的随意性和革命性,福地的通俗演义就这样扑朔迷离地流传。
  清朝老秀才蒲松龄也曾加入苏仙岭传说的编撰组织。他在《聊斋志异》苏仙篇中,翔实记录苏耽成仙的奇异事迹。这位才华横溢的老同志因不适八股文科举考试,终身不第。他窘困在山东淄博乡村的一间破屋里,从村言野史里取材用非主流语法,讲述对生存世界的全部怀疑。
  对生存状况的疑惑,或者是人们膜拜神明的基本原因。景星观背山而建,几个道姑在里面木然坐着,斜阳从发黄的帷幔缝隙里射进来,照在她们的青衣上,一缕檀香悠悠飘起。
  青灯经书,能指引一条幸福的捷径吗?观外,松涛阵阵,没有谁回答这个千篇一律的提问。苏耽远离人群,躲进深山苦修,最后得道成仙,无疑是道教学术最迷人的光芒。古代修行者的全部生命意义昭然若揭,皈依者与世无争,避世修炼,功成之后云游四海,说出高深莫测的箴言,使用某种神秘力量救弱扶贫。他们作为神明的俗世代理,像如今出没于高楼大夏的推销员一样,在偏乡僻壤苦口婆心进行教义营销活动。
  沿着苏耽走过的这条路登临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天空湛然,白云悠悠,大风豪迈地鼓荡。
  坐落于山顶北侧的升天石,是苏仙岭地理文化最明快的辞条。前面是乱云飞渡,旁边是线条粗硬的苍松,苏耽踏石升天成仙,百鹊相迎。这个虚拟的景象最终完成了道教原则与民间理想的梦幻媾和。石头上的苔藓见证了这些,只有它们才清楚所有发生和没有发生的一切真实,但他们讳莫如深。
  福地意识是苏仙岭地理文化的词根。《说文》里解释:“福,佑也。”福地,指神道居住的名山胜地。福佑是理解崇拜者的逻辑支点。在神明庇护的地方,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这是福地的根本释义。由民间传说所推荐的崇拜行为像渴望的松涛,在无比明亮的阳光下起伏不定,发出经久不衰的呼啸。福佑是桃符、月光下的花朵、释放檀香的经踊声,只有处于景仰的角度,才能窥见真谛。
  而此时,那个叫苏耽的道士,那个一直在传说中俯瞰芸芸众生的仙人,在峰顶南禅寺的一个角落,用泥塑的面容尴尬地打量一切。道教的神明置身于佛教的神殿内,这个一个沉痛的事件。
  在亚细亚宗教事务里,道教与佛教的并存境况和纷争格局是中国精神文化的奇特景观,也是民间精神道义混杂的重要原因。相传,南岭是佛教著名领袖“寿佛”布道的势力范围。寿佛释全真,俗姓周,生于唐朝开元二十三年(735),郴州境内周源山人。唐代,武宗皇帝下令断禁佛教,拆毁庙宇遣僧还俗。苏仙出手拯救寿佛于危难,为寿佛脱下袈裟披紫露,除去僧帽戴青纱,为寿佛添胡须加发髻,法术腾挪,将释家无量寿佛变作道士模样。唐武宗灭禁佛教,由于苏仙的救助,“惟寿佛得以幸免。”
  口口相传是民间价值意识的传递和确认渠道,它孜孜不倦地陈述一个真实的隐喻:汉语文化的雍容大度。
  苏仙观始建于唐代,清代重修,原有正殿三进,正殿分上、中、下三厅,上厅供记苏仙塑像,正殿两边还有偏殿。如今正殿门额上的牌匾“苏仙观”换上了“南禅寺”,道士换上了和尚,仿佛山西五台山南禅寺的翻版。这起事件指出,颠覆两千多年的历史文化,原来只须轻松地换一块门匾。
  苏仙岭的福文化是纯粹的汉语识读及阐释体系。用一个涉嫌抄袭的三流南禅寺替代久负盛名的苏仙观,当中,无疑隐藏着大量自我颠覆和文化篡改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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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墨舞红尘编委会   精华:墨舞红尘编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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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贝贝:
作者从被囚禁在苏仙观东侧的张学良将军说起,通过道观,香火、马尾松,石板小路,杜鹃,这些集合在苏仙岭云遮雾绕的隐喻中,昭示了湘南的地域特色。再说到中国女排在苏仙岭的山脚下秘密集训后,在今后连续六年世界三大赛中书写了“五连冠”的辉煌历史,造就了一个时代的神话。或许,这里真的是一块上苍赋予的福地,值得我们用浓重的笔墨去赞美。如同我们兴旺发达的祖国,值得我们去为之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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