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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厂守夜人(1)

作者:尤其拉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3-04-29   阅读:

  
  小王没有朋友。从他的守夜人生涯的开始,到今天,也没有人陪着他度过哪怕一个晚上,甚至半夜留守的人也没有。他总是一个人按照上班的时间来来去去,因为一份微薄的薪水,寒来暑往,这么近十年的时间,这想必有一种致命的孤独曾经令他灰心失望透顶,那份可怕的痛苦就像一种微不足道的生命历程,好像拉磨的驴所历经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令人有不想诉说的冲动。
  小王照夜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砖厂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今夜平安无事,可以趁机小睡一下。小王脱衣除鞋掀开蚊帐,钻进去,躺下了。本来还想着吃点下午妈妈煮的卤肉,喝一点饮料,实在是白天这几日家里忙的没工夫休息,到了晚上就眼皮子打架,很是犯困,就想先睡上一觉,调好闹钟,三小时后醒来。
  他在砖场老是睡不熟,真的,外边有很小的动静,他都会意识清醒起来,比如有人散步路过,在林场上班的工人途径砖厂,小王都会醒来,醒着,一直到那些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屋外重归一片宁静为止,这都养成习惯了,几乎从没有出错。小王也颇为得意自己的责任心如此之强,他私下分析觉得是一种天赋,对于责任,他出于天性地热爱和维护,后来他发现,这是一种人生之根,可以扎透那个命运的底层,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安全的尘世地基上,永远不惧风雨。
  砖厂厂长可没有想那么多,他叫李志林,是个承包户,对于小王也谈不上多大的同情心,有时候,他简直忘了小王的存在,只是到了发薪水的时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是专门在砖厂守夜的,本来李志林半天就很少来砖厂,晚上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李志林患有肺病,所以,他能避就避,砖厂烟气很大,一进入砖厂几里的范围,就能闻到那种硫磺味的空气使人喘不过气来。
  白天上班的都是一些妇女和周围住着的临时工,一下班这些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几乎没有人愿意在那儿多待一会儿,“呼吸特难受,如果不是为了一些替补家用的钱,我才不愿意进这个毒气厂受罪。”一位中年妇女这样说。小王正路过,听到这话心里想,你们待一会儿就可以走,我却要睡在这浓烟恶气中,直到清晨醒来。不但如此,我还要围着这些雾霾,把自己的肺埋在里边,直到毫无感觉。谁更难受呢?难道我是神仙?
  虽然小王不是神仙,但天生有个铁肺,横竖不怕,雾霾不侵。不但如此,在雾霾中唱歌还锻炼了他的肺。这十来年下来,他的肺一点问题也没有,换做别人,早成肺痨了,一咳还溅血的那种,直接送医院去大修了。小王后来被传说是个奇人,也是因此而闻名,据说,很多周围的家庭因为受不了砖厂的雾霾,都下了决心早早地移民了,因为抗议是没有用的,那是毁了一些人的生路和饭碗,比如小王的饭碗,这又于心何忍那。
  小王年近四十岁依旧单着身,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没有姑娘看得上他,因此就这么一直单着。母亲张罗着要给他娶一个农村媳妇,但如今农村生活都好了,也不怎么盼着找个吃半公粮的,砖厂毕竟只是集体单位,还私人承包了,不属于正式的编制单位。小王倒是没有那么上紧,心理安慰自己:管他呢,我一个人过挺好。骨子里认为农村人很邋遢,生活生难以相处的习惯,这么将就好吗?到时彼此不能忍受,离婚又太麻烦,那种邻居里夫妇之间看熟眼的天翻地覆,自己才不要呢。
  有一天,小王在家里休息,母亲带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位姑娘,长得虽然说不上容貌端正,倒也并不怪异。扎着一条很粗的辫子,穿着一件碎花的青色上衣,一条黑色裤子,脚蹬一双皮鞋,像是刻意这么打扮的。她的眼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下巴颏有些疤痕不知怎么弄得,肤色有些暗,这似乎透露生活背景,说话倒也流利,只是很少说话,两只眼睛在四处张望,打量着小王家里的家居摆设。
  
  姑娘叫杨海燕,是清江镇人,岁数也不小了,未曾婚配。
  海燕很害羞,紧张,也许是那种不愿意和介绍人一同来,所造成的那种自愿的紧张吧,她的手甚至有抖动的迹象。她买了一提水果,刚进门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放下脸皮来见小王呢?也许是听说小王人还不错,人长得高大,有工作,觉得自己还是主动来亲自看看为好。
  她母亲也撂下了话:“燕子,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别再见了。”
  海燕家也是那种穷的只剩下还有一两口饭吃的家,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时代里,人穷是一种福气也是底气,可以平平安安度过那些算不上日子的日子;
  但忽然就穷不下去了,物价和工资都慢慢上涨,人欲似乎按捺不住地往上涌动,不知怎么的,天下变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需要人主动去追求才行,不然就会落伍,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介绍人是一位旧友,早就结婚有孩子的姐妹,她认识小王的堂姐,是很亲密的姐妹,堂姐和介绍人经常说到自己的堂弟:“他一直就这么长着年纪,我都结婚这么久了,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大伯就这么一个独子,眼看就断后了。”
  “伯母老在我面前说起他,仿佛这在向我暗示。”介绍人家里姊妹众多,关系复杂,姐姐似乎看到一片稻草,感觉能捞上几根,机会总是有的。
  果然,介绍人满口应承帮姐姐找找看。过了几个星期,介绍人来姐姐家串门,跟姐姐说了,有个远方亲戚被自己的介绍说动了心思,答应来见见面。
  接着,介绍人就给姐姐说了杨海燕。说海燕初中毕业后也无事可做,只是做些临时工,大部分时间也就待在家里,那个时候叫做待业,其实就是失业,无人过问,只是空口鼓励人自谋职业。姑娘大了,家里母亲也很着急,想给海燕说个男人。不求有才有貌,是个有钱人,但能过个平安日子,能有说有笑,不至于穷窘闹腾的就行。
  介绍人就像经验不足的,并不职业化的媒婆,只要能说动女方,促其跟男方见上一面便觉得工夫下足了,有了七八成的把握,把消息告诉了姐姐,姐姐立马跟伯母说了,小王母亲高兴的就像吃了个冰镇西瓜,心里那个甜,一肚子的心思得了水分四面散发起来,精神格外爽。
  小王母亲在兴奋的时候,就喜欢唠叨这个儿子小时候多么招人喜爱,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全家就属他最为宝贵,如今,要是有姑娘喜欢,结了婚,那是多么好啊。
  堂姐哦哦支吾着走开忙别的事情去了。她觉得姑妈老了,那些话说了几十遍依旧在人前说,也不觉得早没新鲜感了,她虽然很懂姑妈的心,但也架不住成天那么重复来重复去,堂姐也是个直性子的人。
  小王母亲一看人都走了,就安静下来,她把一只樟木老箱子打开,从里面的衣服夹层里摸出一个金戒子来。边摸边看了很久,她想起自己已故的母亲说的话:“你把这个收好,以后,我的孙媳妇用得上。”不由得一行泪水流了下来,虽然眼睛里还满是笑意。
  小王的家住在一个山丘之上,自然不是顶上,而是一个平坦的坡上,那里有几十户民居,周围环绕着的是灌木杂树,是一个显得幽静而安详的所在。
  山丘的下边就是农村的田地,有旱田和水田,旱田种小麦油菜芝麻豆子等,水田就种早晚两季稻,站在山丘上往四野里望去,春天是一片黄橙橙的油菜花开,秋天是金黄的稻谷映着遍山的彩色秋叶,感觉就像住在人间仙境,满眼都是人间美色。
  小王的父亲因公出差半个月没有回家,家里只有老娘和作为邻居的堂姐在家里,日子过得甚为平淡。海燕的到来事先并没有告诉小王,只是透露出有客人来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小王也没有放在心上,家里那些亲戚彼此走动是常有的事,就是吃个饭,然后嗑着瓜子唠叨几个时辰,然后起身回家。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各种说道奇奇怪怪,久了,就觉得还真有那么无聊。
  海燕坐下,正四处张望着,小王下班,刚洗完脸从厨房出来。猛地看见一位陌生的姑娘坐在堂屋里,连忙客气地打招呼:“你好,你是?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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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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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主人公不是高富帅,而是一个平常人,甚至是有点残疾的平常人,但是他的工作、爱情和故事是接地气的,很耐看。小说给人一种清新的空气!加精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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