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也|《天下凉州》第39章:建灵钧台,遭遇元老抵制

《天下凉州》卷八:张茂时代(3)

作者:相也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1-07-09   阅读:

  
  
  前凉建兴九年(321年)辛巳二月,惊蛰刚过。
  张茂烧完安内、攘外、树威三把火,信心满满。自觉已立稳脚跟,可以集中精力,干点自己最想干的事了。加之凉州多年无战事,物阜民康,张茂自然动起了大兴土木的念头,他想大建姑臧城,修筑灵钧台。这似乎是中国自有文明以来,新官上任者的不二选择,不是买新车,就是修新楼。要么留史,让功德在青史中留芳;要么留迹,把政绩直接写在大地上。
  客观上说,姑臧城也确实该大修大补了。自他父亲张轨在匈奴“盖臧城”基础上,扩建成“卧龙城”后,又近十多年没修建过姑臧城了。那时,姑臧是中原与西域通商的重要节点城市,他父亲为满足商贸需求,重点增建了东、西两城;为推行儒家文化,进行了宫室、太学、泮宫等教育设施建设。但城防工事依然薄弱,远远满足不了前凉国的防御需要了。
  这当然不能怪老子张轨,更不能怪哥哥张寔。张轨勤王仕晋,是西晋的封疆大吏,压根没有“独霸凉州”之念。所以,那时凉州只是西晋的一个州,不存在边境,故只有内乱,没有外患这个问题。老百姓都没有国防安全这个意识。张寔时代,国家四分五裂时,凉州何去何从,他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带领凉州走向了独立,才有了边患与安全问题。
  到张茂时代,西晋灭亡,凉州独立,边防形势与安全危机徒然上升。刘赵若要取凉州,只需突破黄河天险,凉州便面临着无险可守的境地。广武郡又是州治姑臧城的南面屏障。广武有失,则姑臧基本不用守了。凭着姑臧“南北七里,东西三里”的规模,一则囤不下多少粮食,二则囤不下兵力。加之旧城墙低矮坍塌,年久失修,能否挡得住刘赵的虎狼之师,成了张茂的心病。
  于是,张茂调集大量民力加固姑臧城,新筑灵钧台,城墙共八十余堵,城墙加地基有九仞之高。一仞按汉制七尺计(秦制是八尺),一尺约二十三厘米计,亦是六十三尺高,约今之十五米高的城墙,规模了得啊。
  但张茂有点操之过急,宣传舆论工作没有跟上,没有征求官僚和民间百姓的意见,没有把大建姑臧,加固城池,与防御外敌入侵,确保凉州安宁,百姓安危息息相关的道理讲明白。没有得到官宦与百姓的理解。特别是张茂修建灵钧台,规模庞大豪华,征用了不少的农民。这种建设,表面上是政府出资、百姓出工出力,但花费终究还是要以征税的形式,转嫁到老百姓头上。最后结果是,老百姓既得出工出力,又得买单付账,所以,在整个修建过程中,官僚与百姓的反对声,就一直没有停过,怨言很多。
  张茂正在扩大工程,修筑灵钧台时,武陵人阎曾,就给他下了剂猛药。他的做法很雷人,一天半夜,阎曾装神弄鬼不说,还装的是张茂的爹派来的,跑去敲张茂寝殿的门,咚!咚!咚!又尖着嗓子发出了鬼一样的叫声:“我是武公派来的,他让我给您捎个信,问你为嘛劳民伤财,建这灵钧台?”
  “武公”是张茂他爹张轨的“谥号”。阎曾这表演也够拙劣的,反对就反对,还要装神弄鬼,打着人家爹的旗号。用现在的话说,你上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方式太吓人。尽管儒家不信鬼神,但也没说没有鬼神,孔子的最高境界也只是“敬鬼神而远之”,若无鬼神,孔子“敬”啥呢?“远”啥呢?万一张茂信鬼神,把凉王吓出个好歹,你阎曾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毕竟是半夜三更的,突然有人吊这么鬼哭狼嚎的一嗓子,搁谁都得头发立竖,激灵一身冷汗的。有这一嗓子垫底,估计张茂后半夜也别想睡了。
  半夜里扮鬼吓州牧,此事非同小可。绝对要严肃处理!
  否则,以后谁想扮鬼就扮鬼,想吓唬谁就吓唬谁,成何体统!
  第二天,张茂在太府召集群臣,商议阎曾所提问题。府堂上,鸦雀无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人人都不愿带头发言。张茂刚刚以“莫须有”杀害贾摹的事还历历在目,谁还敢发言。最后,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姑臧县令辛岩的身上,意思辛岩是姑臧市长,最有发言权。张茂顺着大家的眼色望去,知道众推辛岩的意思了,就顺手推了一把:辛县令不妨直言,别有什么顾虑。
  姑臧县令,相当于前凉国首都的市长。对张茂而言,辛氏是武公张轨妻族,是他国舅家族的人。辛氏在前凉政权中任职做官的不少,国舅家族的人,总不能不向着他张茂说话吧。对众臣而言,大家眼推辛市长先发言,更有国舅家族这层背景的影响。万一辛市长反对,你张茂杀了哥哥张寔的妻族,总不能再杀父亲张轨的妻族之人吧!
  对辛市长来说,明白众人给他出难题,要他持反对意见,但他没那么傻,与公与私,当然支持张茂大修姑臧,借国家财力,把姑臧城修阔气些,坚固些,与国与民,都有好处,他亦有政绩,脸上有光。辛岩就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支持张茂坚决狠刹这股装鬼弄神的歪风,说:“阎曾有妖术,他这是妖言祸众,建议以阎曾装神弄鬼、恫吓君王罪,判处极刑。”
  张茂一听,国舅家的人支持杀阎曾,心里有数了。只是辛县令的话说得太过头而已。民心不可违,不杀阎曾,又可借机笼络民心。细想来,自己准备工作确实做的不足,动工动的急,让百姓有了意见,阎曾才出此下策,借他父亲的名义数落他。张茂在心里感谢了辛县令的支持,嘴上却对辛县令说:“我确实劳累了百姓。阎曾假称先君的旨意,冒着危险来劝谏我,这怎么能说是兴妖作怪呢!”
  太府三朝元老、主簿马鲂,听了辛市长的意见,又听州牧自认错误,就听出张茂的话外音了,姑臧城他是铁了心要修的,阎曾的意见不采纳,但也不杀阎曾,也就明白张茂再不杀人,胆气遂足了。辛县令唱了红脸,他就直接唱了白脸,借机提了反对意见,劝谏张茂说:“今世骏未夷,唯当弘尚道素,不宜劳役崇饰台榭。”(《晋书》)
  现在国家祸乱未平,咱前凉国基础还不牢靠,只能崇尚道德,发扬艰苦创业的精神,不宜大兴劳役,更不应大兴土木,大肆修造雕饰亭台楼榭。而且,连年来,我感觉各种公务一天比一天奢侈了,已经出现了各种腐败的问题,每次修造经营,轻易地违反常规制度,这实在不是百姓对明公所期望的。
  马鲂的劝谏很有水平,一不装神弄鬼,倚老卖老,而是讲道理;二是时机抓的准,感觉谏言安全时,借阎曾之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太府主簿这个官职,是十六国时期前凉专设之职,主管太府文书簿籍,参预机密,地位在长史和司马之下,相当于辅政大臣。一个好的辅政大臣,核心职责就是“辅佐”二字,君王做的对得“辅”,鼓吹,支持,辅助;君王做的错得“佐”,纠正,抑制,谏言。只辅不佐,或只佐不辅的大臣,都不是好大臣。马鲂是前凉元老,历任张轨、张寔、张茂三朝太府主簿,说明马鲂这人稳重老诚,有文才,有智慧,深谙君臣之义,辅政之要,一心一意,辅政得力,是个忠臣,别人才无法撼动他的位子。
  张茂见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出来反对大修姑臧,所提意见即为州府考虑,又为百姓着想,他心里虽然十万个不乐意,也不得不听辅政大臣的意见了。他杀贾摹,已经让地方豪族惊恐不已,再不听辅政大臣的话,就与他的哥哥张寔一样独断专行,无人再敢说真话了。遂装出一副做了错事的熊孩子样,连忙承认过错:
  “吾过也,吾过也!”
  于是下令,停止了修筑灵钧台的工程,罢免了百姓劳役。
  可见,张茂这人,智商不低,能屈能伸,关键时,还很会装孙子。
  他并没有因为安逸变得骄纵,还保持着难能可贵的自省。
  从反对声中,可以看出,官员和百姓反对的,并不是加固姑臧城池,维修破损城墙,而是反对张茂借机大建亭台楼榭,修筑灵钧台。马鲂对张轨以来修建姑臧城的来龙去脉,所有工程,都很清楚。他反对的,亦不是加固城墙,而是反对张茂违反城市建设规划,随意变更项目,挟了大肆修筑灵钧台的私货。这就说明,张茂大修姑臧城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提升前凉国首都姑臧城的防御能力。唯一的不足是,擅自更改城市规划,扩大规模,多花纳税人的银子,大量征用民力,劳民伤财,修建亭台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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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建筑灵台是有政治原因和个人原因的。而抵制的人也是有抵制的原因的。这君臣之间的角逐主客观的原因都是为了凉州的眼下和将来做出必要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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