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凄惨地笑了,说,爱情这东西呀,不是介绍不介绍问题,很多时候像车祸一样,撞上了,你是躲避不了的,人生都是一种宿命,何况爱情呢。
解剖老师还想说什么,我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说,老师,别说了,时光的漫长,还是让这些往事在梦境中出现吧。
时间又陷入了莫名的沉寂。
解剖老师说,我走了,我不送你了,自己保重。解剖老师却迟迟没有起身,犹豫半晌,说,萧挺,要不要申请安乐死,这样或许你走的时候可以更轻松些。
我莫名大笑起来,说,不!老师,自从我的父亲以这种方式离开之后,我一直预感我会以同样的方式离开,我觉得用一颗子弹结束生命很好。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我送行的人,长夜漫漫,我用单薄的被子裹住簌簌发抖的躯体,但还是寒冷,我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明天就会结束一切,想到这里,瞌睡又潮水般涌来,我无声地笑了,这样时间就过得快一点。
就在小晓的父亲手术完成不到一个礼拜,解剖老师找到我,这次探讨的不是医学上的问题,而是婚姻问题。解剖老师一本正经却显得笨拙的表情让我哈哈大笑。
解剖老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当时就反诘说,老师大人,你不是也还没有儿子么,是不是应该考虑找个伴生个儿子呀。
解剖老师当时就无语了,半晌才说,我不管,反正明天我安排的相亲你必须到场。
没有想到,来相亲的是小晓,尽管目光依旧傲然,却多了无限的温情。这让我既向往又忐忑,她刹那间的妩媚让我着迷,自从认识她以来,我一直没有找到恰如其分的词语去形容她,此刻,我突然说,小晓,你是朵高贵的雪莲花。
可我无法面对她的父亲,尽管他看见我们成双成对,充满欣慰和肯定,我也不断扑向小晓旖旎的眼神。
我一直以为,时光会将淡忘一切,爱情的圣洁会化解一切,但一切都是表象。
貌似一切都很顺利,医院很多同事已经在恭贺我们的爱情,并询问我们办理喜事的日期,并说,攀上一个好的靠山,萧医生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也以为,这将是不久发生的事情,过去的阴霾将在伟大的爱情面前永久冰封。
那是个桃花红梨花白的季节,我并不认为潮湿的空气有多么腻人,甚至以为里面充满着爱情的甜蜜。我躺在床上回忆着和小晓手拉手在蝉声如雨的林子里散步;在潮声如雷的大海边相拥;在遍地萧瑟的草地里嬉戏……尽管她的眼神依旧傲然,睥睨着一切,但我总能捕捉到那暖春般的妩媚眼神,她的笑容很像他的父亲,这让我无法释然,但我又坚持的认为,生活会磨平一切的芒刺,我甚至相信自己会在爱情的前提下原谅她的父亲。
那次的胃痛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厉害,会不会是穿孔了?缘于职业习惯,我拨通小晓的电话。
结果只是一次胃痛而已,因为腹部并没有出现胃穿孔应有的症状,给我检查完后小晓嗔怒的表情却带着无限的关怀。
我调侃说,其实,我只是想你而已。
小晓由嗔怒改为了捶打。
故事发展到这里,用语言来讲述都显得窠臼,尽管每一人都认为自己的爱情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惊天动地,但每一个人的爱情都是傻瓜般的相似,我的爱情也一样。或许对于花前月下已久的爱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我自然毫不费劲的解开了小晓全部的衣服,对于她的身段,肌肤,我感叹,这是上苍的恩赐。
可我并没有完成全部的步骤,在充斥呻吟和激情燃烧的时刻,一泻千里。我仿佛看到母亲屈辱而顺从的眼神,也看到那个人快乐而扭曲的面孔……
小晓依旧温顺地问,萧,你怎么了?
我大汗淋漓,却无限沮丧地说,我胃痛。
失败还在延续,我感觉到爱情如风雨中的蛛丝,会在不经意的一缕风中消于无形,人类进化到今天,性早已经不是一种本能,她是检验爱情的晴雨表,世界不缺乏伟大的无性爱爱情,可我感觉,微妙的过往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忧伤的眼神开始不断侵蚀小晓傲然的目光,我越来越难捕捉到曾经那缕转瞬即逝的春风,这是不是爱情的倒春寒,我无法意料,充满彷徨,但不可否认,自己是爱她的。
就这样,失眠无休止缠绕着我,我决定去找自己的解剖老师,当然,解剖老师现在是这座城市知名的精神病医院的院长。
我甚至说,老师,给我做一次电疗吧,或许这样会让我忘记一切。
解剖老师说,任何医疗手段只能解剖你的躯体,但无法解剖你的灵魂。
可我真的很爱她。
解剖老师补充说,医学手段可以治疗任何的疾病,但不能治疗爱情,萧挺,我理解你的处境,你就是我年轻时候的版本,但你和我都无法选择,放心,时间会给你选择的。我突然发现,解剖老师也是个诗者。
时光自然没有改善我们的爱情,我也无法将自己和解剖老师的谈话全盘托出,每次在自己和小晓进入佳境的时候,那个场景总是鬼魅般从脑海中飘荡而出,甚至在亲吻小晓的嘴唇的时候,我看到父亲枪决后胸膛汩汩而出的鲜血。
我感到绝望,甚至买好了电影票都不敢发出邀请。
小晓的阑尾炎急性发作并不是偶然,爱情的折磨导致的心神疲惫可以让任何一个器官功能发生障碍,并引起器质性病变。
病榻上的小晓眼神呆滞如黄昏投下的阴影,这一切让我心如刀绞,泪水无声打在小晓的脸上,小晓迷茫地望着窗子外的一切,我知道,她的眼神已经不再出现妩媚的风采,她一样无法解释自己的爱情。
我强颜说,看,今天好多了,吊完今天的药水,明天或许就会康复的。可我分明听到彼此灵魂脱离躯体的撕裂声。
我再次看到小晓黄昏般的眼神,这是母亲带我从枪决场拉回父亲的尸体,路上陷入雪地的绝望眼神。
我决定不再犹豫,把准备好的氯化钾①加入了吊瓶内,不久,我就看到小晓急促的呼吸,这让我莫名的快感,眼泪却簌簌打在小晓的脸蛋上。
小晓用手抚摩着我的脸,挤出的笑容如逐渐凋谢玫瑰,她断断续续地说,萧,还记得你初来报道的情形么,我当时以为你是个醉汉,没想到是上天给我派来了个罪恶的天使,我受到了惩罚却没有怨恨,我真的很爱你,当我知道一些事情后,我怕,我真的好怕,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不能够在一起,那就用爱情的名义涅槃。
小晓安静如熟睡的婴儿,我拨通了110的电话……
6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满头大汗,嘴里喊着小晓的名字,面颊的地方痒痒的,原来是泪珠流过时留下蚁行般的感觉。不过好了,明天就可以在地下和小晓相会了,或许喝完了奈何桥的汤之后,就再没有了过往的烦恼,想到这里我痴人说梦般地笑了起来。
窗子外传来了咳嗽声,这让我怵然一惊,抬头一看,这是窗子外早起者传来的咳嗽声,天际一片灰白,我依旧想起那段对话。
他推门而进的身影像个幽灵,咳嗽声如风艰难的挤过窗子的缝隙发出的声音。
你杀了她?
是!
唉——,这是报应。
你知道我谁的儿子么?我拿出那枚红星,说,你认识么?
当然认识,时光过去这么多年了,时光的网筛去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只剩下我犯下的罪行让我寝食难安。
你以为你将女儿许配给我你就赎罪了么?
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你确实很般配我的女儿。
可我杀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她可是你的女儿。
我很悲痛,但我却没有权利恨你。他嘎嘎的笑起来,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胃癌晚期的人,说不定明天我将追随我的宝贝女儿而去。
死有时候是件不错的事情。
是呀,当然,你觉得需要,凭我的关系,我可以托人免去你的死刑。
不用了,死刑其实很个很合理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