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在亡国前下的最后一诏。
琅邪王司马睿虽然无情地离开西晋而去,但当西晋亡国时,司马睿毕竟是晋国的正朔与血脉。晋愍帝只能放下成见,认司马睿为唯一的希望,要张寔好好辅佐琅邪。
这诏书,像罪己诏,又像任命书,像遗嘱,又像对张寔的求情。总之是西晋已经完了,帝位已托付琅邪王司马睿代理,长安的一切拜托张寔。诏书的最后,连召集群臣连夜开会,秘密派人去凉州拜授张寔,第二天就要出城投降的细节,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谋一细节交待不清,而出了乱子:“朕明天就要出城投降,故连夜召见公卿,交代今后之事,秘密派遣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持诏拜授。临出降寄予重命,希望公奋勉之!”这番表述,悲情一下就出来了。即便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若天下人听罢,肯定是举国一片悲声。
这一夜,是晋愍帝一生最难煎熬、最为漫长的一夜。作为西晋的亡国之君,焦虑,忧愤,悲痛,无助,交织一起,一切的难与重担,如一盘石磨一样压在一个年方十七的青年身上,那还生髓的骨,正在生肌的腰,能承受得了么?个中滋味,谁能体会。他最担心的,是生怕熬不到天亮,横生什么枝节,亡国诏书送不出去,西晋的唯一指望也就完了。
十一日清晨,当晋愍帝得知史淑、王冲,已带着诏书秘密出了长安城,安全地急行在奔往凉州的路上,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式派侍中宗敞向刘曜递交降书。自己乘着羊车,光着膀子,口衔玉璧,让侍从抬着棺材,悲壮地出城投降。群臣哭泣呼号,攀援住车驾,拉住晋愍帝的手,晋愍帝也不胜悲哀。
早候在城外受降的刘曜,见西晋皇帝随棺投降,心里先是一震,敬佩以死投降的司马邺,岁数轻轻,却有如是硬骨。战胜这样的硬骨,才是真正的赢家。当即命令军士烧了棺材,从晋愍帝口中夺过了玉璧,让宋敞侍奉晋愍帝回宫。刘曜望着晋愍帝单薄而可怜的背影,随之露出了得胜的贼笑。意思是,想死,没那么容易。想死,偏不让你死。
群臣又是一阵哭泣呼号,御史中丞吉朗当场自杀。
而后,刘曜拜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镇守长安。
十七日,晋愍帝被刘聪押送往平阳过流亡生活,曲允和群官都跟从到平阳,西晋灭亡。西晋自公元265年晋武帝代曹魏立国,历经晋武帝、晋惠帝、晋怀帝、晋愍帝四任皇帝,至公元316年,共存52年。晋朝统一了全国,但由于皇帝昏庸,只历四帝就土崩瓦解,国家又陷于分裂。
十八日,北方的天已寒风刺骨,但平阳城里,汉赵的大堂却充满着胜利的喜悦。刘聪的登基受降仪式正在举行。汉赵皇帝刘聪给晋愍帝加上光禄大夫、怀平侯的称号,晋愍帝屈辱地叩头跪拜。一个皇帝的黄金双膝,终于败跪在了贼敌汉赵的殿堂上。曲允看到此景,伏地痛哭,不能自禁,而后绝望地自杀。
刘聪大为愤怒,他登基的大喜日子,又是哭泣,又是自杀,大为晦气。立即下令将西晋尚书梁允、侍中梁浚、散骑常侍严敦、左丞臧振、黄门侍郎任播、张伟、杜曼以及各郡太守,全部杀害。
晋愍帝见此惨状,强忍心中的悲愤,扬头望天,泪水就从眼窝流到心中去了。真是生不由己,命不由人,老天在捉弄人啊。他突然想念起了那段乞丐般逃亡的舒心日子。倘若十三岁时,他逃出洛阳,在荥阳密县意外的遇不到舅舅荀藩和荀组相救,在这个世界上漫无目的的流浪,乞讨,他的人生可能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样子,甚至很快变成一个肚儿一讨饱,再无忧伤,再无悲苦的快乐乞丐。但是,苍天不饶,那不是司马家的人所能享的福。
司马家的人都是带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不是做皇帝,就是做王,剩下的结果只有两个,成功,亦或失败;中间的道路只有一条,血风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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