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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听付笛声任静唱《知心爱人》,唱《初恋般的味道》,觉得二人真是人间仙眷,一生一世,一唱一和,至情至性,不禁心旌摇荡地感到,世上的初恋就应该是那样的,红尘的情爱就应该是那样的。
为什么人们对初恋那么神往,那么留连?
因为,初恋是不功利的,是全身心的,是无比单纯的,情人们的眼里只有爱,纯洁的爱,所以最值得珍贵。
2021年5月3日,一大早,我从家里出发,去长沙星沙开源鑫城大酒店,想要在那儿乘坐旅游巴士前往板仓,完成一个久远的心愿。到达酒店时,却不见旅游大巴的踪影,忙问酒店大堂经理,经理说,车已经开走了,去板仓的旅游大巴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是八点钟从酒店开出,下午两点钟开出。一看钟表时,已经八点四十了。我问打的方不方便?他说,打的去的话,因路程远,可能会要一两百元,价格有点高。
时间尚早,而早班车已经走了,下午的车显得久了些,离开又不情愿,等待又嫌拖沓,担心中间生些变故,误了一天。我想了想,从手机上搜到,有星沙去青山铺的公交,而自青山铺,可转一趟公交直达板仓。一时高兴起来,便自酒店步行,走了约两公里多路,终于上了去青山铺的班车。
当天的天气很好,不似昨日的闷热和曝晒,太阳不见,却有蓝天白云,气温也很平适宜人,打开车窗,清风不时地从窗外悠然而来。自星沙去板仓约六十公里,沿途经过水渡河、安沙、福临、青山铺等乡镇。按照过去的惯例,这一带已是长沙的远郊,甚至乡下。除了偶尔驶入的镇子里屋宇密集、人迹众多,车窗外总是一派田园风光,不时有不规则的条块农田或路边的绿树一一闪过。
车上的人并不多。上车不久后的一站,便有一对情侣上来,依偎地坐在一起。两个年轻人大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男子英俊,女孩妩媚,二人只手相握,十指相扣,互相凝望着,眼睛里闪着爱意,显出十分的亲密。过了两站,两人从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些零食,吃着吃着,竟相互喂起食来,带着笑,小小心心地说着话,仿佛旁处无人,只有二人世界。
我不看他们秀恩爱,望向窗外,见那些路渐渐熟悉起来,忽然想起,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车至唐田,报出了地名,我的心头不禁一紧,思绪飞扬起来,断断续续地想起,前几日清箱底的时候,翻出的那些书信。
那个时段我在大学里,那时流行写信,哪怕人在近旁。写信给我的那个女孩亦在,她就是唐田人,家在唐田中学,人很清秀,从不施粉黛。我也有写信给她。我与她的交往,青涩而生疏,淡淡地相见,淡淡地行走,没有心手牵连的过程,最后终于淡淡地分开。分开的原因,竟然是那时的农村户口无法顺利进城,这是缘分的死结。可谁知道,我工作后不久,城乡户口的流动之门迅速打开,流动速度亦越来越快,再也没有那些有形和无形的门槛。
那时,我们最爱一起唱一首歌,那歌词我还记得一句半句:
山里的花儿开,
远远的你回来,
是你的身影依旧,
牵了我的手儿走……
她写给我的信里,字迹娟秀,总是透着淡淡的忧伤和无奈,有对命途举棋不定的犹疑,也有对我的不能痛下决心的浅恨。我翻到最后一封信的内容,那通牒式的文字,当断决断的诀别,仍然令我痛悔不止……
汽车过了一站,上来一个穿格子衬衣戴眼镜的少女,在前几排的座位上坐下。哦,对了,那个时候的她,最爱穿着一件浅黄色底子的格子衬衣,戴着低度的近视眼镜,扎着一个马尾辫,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小酒窝。
又过了一站,上来一个白晰的美妇,三十余岁的样子,脸形饱满,身材丰腴。两位女士都有点象她的样子,但肯定都不是,她已经没有那么年轻。
窗外是唐田的景。路边上,有的人家在起新屋,砖墙在砌,脚手架搭得高高的,那会是她的家么?有的人家买了新轿车,那车黑得铮亮,戴着一朵大红花,主人正在车头上乐呵呵地照相留影,那买车的会是她的儿子或者女婿么?有的人家做着各种生意,百货、五金、小吃,那些人家,有没有一户是她在经营?山坡上的农家乐饭庄正在开张,落了一地的响鞭,青烟飞起,宾客盈门。啊——,若当初我们能成眷属,我们也能在这青山绿水间开一家自己的店吧?在家中举案齐眉的一定是她了……
风景闪闪地亮着,我却再也无法看清楚。我的眼睛里有雾。
2
到青山铺转车后,车程仍然有些长。我开了手机放歌排解烦闷。先是刀郎唱《艾里甫与赛乃姆》,一曲终了,张学友又开唱《相思风雨中》。听着那歌声,不觉迷糊起来。等到神清气爽时,抬眼看,却已是终点站,早过了板仓。
我只好问路,重新坐车返回,终于又下了车,才看到了淡雅的板仓轻灵的样子。
板仓镇的街头一片全新,街道纵横规整,满眼都是明亮的瓦屋和楼房,贴了酱红的新墙砖,象作文纸的格子,非常漂亮。出板仓镇,歧路很多,我又问了几个村民,他们遥指了指,我才辨了方向。一路走去,有几家正在办喜酒,也有在室外拍婚纱照的,人们看上去很欣喜,很阳光。长沙和城市周边的许多的年轻人结婚拍照,或者办喜酒,都会选在这里。因为这里被叫做初恋小镇。
开慧故里在离板仓镇西北约三公里处,低矮的山峦,绿树掩映,层林叠翠,溪流淙淙,竹影清风,一花一木都成了至美的景。站在街边一目了然,左陵右里,即陵墓在左,故居在右。中间则是开慧纪念馆,宽宽大大的一栋白色房子,简朴却气宇不凡。
一条公路穿过,将开慧学校和故居分在路两边,故居对面是一亩方塘似的小湖,据当地人说,湖中曾经种植过不少的荷花,每年盛夏时节,满湖翠绿,莲叶如盖,荷花颤巍巍地开着,带着点点晶莹的晨露,白里透红。秋天来临时,清荷的黄叶会渐渐老去,在流光的沧海中萎落成泥,留下久远的回味和馨香。
开慧学校前面是杨公祠,牌楼名写为杨公庙。正面看,真的似一个庙宇的牌枋。杨公祠共有11间房屋,始建于咸丰元年。祠堂大门口矗立着十来座半人高的小石碑,四座石碑上分别写着“厚、魂、书、香”等字,旁边各一碑,是一联,左书:强避桃源作太古,右书:欲栽大木拄长天。我的内心与眼前的景物默默地对视着,一祠一湖,一碑一檐,都让人眷念。
返身前往故居,只见一个清幽的院落,泥砖汉瓦,仿若清水出芙蓉,粗服简装,却掩不住国色天姿。大门前一幅对联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意味着这是一家书香门第。我觉得,故居更象一枚山茶,花开隽永,历久弥香,淡淡的土色泥味,涤荡着尘世的纷纭欲望。屋前是宽阔的广场,游人如织,院墙边种着四株茂盛的金桂;屋后有一片红叶树林,枝叶最盛时,半山红透,掩蔽着入山的石级和小路,空翠与鲜艳交相辉映,非常耐看。
故居始建于清朝乾隆末年,原有小青瓦土砖墙房屋大小共28间,现有大小房屋36间。杨开慧在这里生活了15年。看着这栋朴实无华的建筑,我仿佛看到了她飘然远去的背影。我想,当年的她,一定是时时脸上带着微笑的,一定如那莲花般纯真美丽,清雅高洁。
房舍以上、中、下三栋平行排列,前低后高。虽然屋宇高大宽阔,但每一间房子都显小,住的人却很多,有杨开慧父母家、叔叔及堂弟杨开明家,厢房则住着她的三个堂妹。同时还给时常下乡来的毛泽东夫妇留了房,每间房子都有厨厕配套。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看,每个人都住得局促,但看得出来,家庭的温暖却是实实在在的。
院中亦有一株桂花树,栽种时间似乎不长,但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显出旺盛的气象和无比的生机。
从院中出来,我向左而行,沿着广场走上了进陵园的路。
陵园没有门禁,延伸着四十多级台阶的缓坡,坡顶上杨开慧的汉白玉塑像栩栩如生,象是朝着我们迎面走来。一个月前的清明,那时满山都开着红杜鹃,这位伟大的女性,正站立在万花丛中,欣慰地笑看着长沙的日新月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