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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

作者:红罂粟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1-05-03   阅读:

  
  从三楼经过,以前我是一定要仔细看一眼的。看门边上掉了半截的旧对联粘上去了没,或者干脆撕下来了没,看坏了的门锁有没有换新的,看门口有没有放着垃圾,看脚垫是不是被踢歪了……三楼是我表叔家,但现在,几个月了,我再也没有扭过头,连用眼角瞥一下也没有过。
  表叔,是我老爸舅舅的儿子,比我爸小十岁左右吧,他从年轻时候起,当老师当校长,直到退休。巧的是,表叔和我住一个小区,一个单元,我五楼,他三楼,每天从早到晚,只要出门,上下楼就必须经过他家门口。每次走过时,总会不经意看一眼,从去年起,表叔的身体不太好,脸好像常常浮肿,发紫,最明显的是腿,走路困难,拄上了拐杖,问了几次,他说没多大问题,得慢慢治疗,我也只好叮嘱几句不再多问。
  那天是周三的两点多,我送孙子上学,在楼下碰见表叔两口子。表姨,其实她比我小一岁,他们说是要去一个小镇给表叔看病,我想,一些偏方或者不知名的乡村医生说不定能把好多疑难杂病治了,就随声附和到:那赶紧去吧。从县城到镇上,快的话,最多四十分钟就到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让表叔快点好吧,看他一个六十岁的人,上下个台阶,脚得费好大劲才能挪动,心里真的好难受。
  五点十分,放学了,我接上孙子,买了几个包子往回走,到表叔家门口,听到内面好多人大声嚷嚷,听不清说啥,我心想,看病这么快返回?可能是有亲戚或者朋友来探望表叔吧。进了家门,一阵忙乱就忘了,晚上睡前,脑子里还闪过表叔家的那片吵杂声……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刚洗完脸,接到一个电话:“喂,听说你表叔昨天死了,是不是真的?”我急忙问是哪个表叔,电话里说,“还有那个,就跟你住一个单元的你的亲表叔呀”我感到房顶在摇晃:“不可能的,我昨天下午还见了,他去看病了呀”“是你表姨发朋友圈了呢”后面对方说了什么,我全没听清楚,我扔下手机,拉开门,跑下去盯着表叔家老半天,里面寂静无声,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敲开了表叔对面人家的门,一问,确实是,表叔他真的死了!
  他是割腕自杀,到底去小镇看没看病,看了病几点到家,这些都不清楚,只知道,是他的儿子用钥匙打开门时,发现他躺在地上,血漫过客厅的地面,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了,儿子吓蒙了,打了120,120找不见地方,他才把邻居喊来帮忙,他的老婆是随后回来的,说是出去买药了,但谁来都晚了,“送殡仪馆吧”120的人摇头叹气着说。大家手忙脚乱把表叔抬上车,一个活人就那么瞬间没了气息!
  我上四年级时,表叔给我带过一年的数学,他那时刚结婚,因为是亲戚。我们家有红白喜事,他偶尔会和妻子一块来,表叔高大帅气,表姨也很漂亮,我只见过两次吧,经常听爷爷奶奶说,他们两口子感情很好。再往后,表叔每到一个学校都是校长,工作繁忙,就很少见过。
  2001年,我已成了孩子的妈妈,十一月的一个下午,爸爸急匆匆回家,说要去表叔家,他的妻子前一天晚上被火烧死,房子也只剩几根房梁,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学校住校念书,表叔也在学校……那个消息,吓呆了我们全家,爷爷奶奶在炕头坐了整夜。有一个多月,公安驻进,村子昼夜犬声不断,人心惶惶,记得我因此好多年不能释怀。可是,案子终究没破。
  此时,艳阳高照,行人匆匆,我却思绪万千,想着过去的种种,想着这世上,不止表叔一个活的累,走的无奈吧!
  二十几年前,是93年左右吧,我随老公住他单位,我们的房子在大门内的第一排第一个,面前左侧是个门房,看大门的是个刚结婚的小伙子,矮个,眉清目秀,整天哼着一首跑调的歌“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他喜欢逗孩子,我儿子刚六个多月,他一有空就来玩,要是睡懒觉,会提前把电壶拿过来,让我第二天早上帮他提开水。一天,有位领导来问,知不知道他的去向,他被分拨去烟站帮忙,好多烟农的票据在他手里,大家急着拿票去领钱,还有办公室的复印机暂放他房间,忽然也急用,可四处找不到人,那时没有手机,根本没法联系,派人去他二十里外的家里找,媳妇坐月子刚十三天,老妈伺候着,他还没回去看过,父亲去世,妹妹上学,自然也不知道。等了四五天,人仍然没回来,没办法,一堆人在房门外转圈圈,最后领导下令,砸开窗户上、门合头上玻璃,翻门,或者翻窗,几个人叮叮咚咚,捣鼓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个人勉强把手伸进窗内面,掀开窗帘,突然一声惨叫,撒腿就跑,后面几个追着喊着问“咋了?到底咋了?”那个人跑着跑着就瘫坐在地上,拉着哭腔说“里面死了人,两个,一男一女。”
  就在我家门前,我正输液,听到人们大喊大叫,我被吓哭了,一把拔掉针头,冲了出去,还没站稳,被他们领导一声呵斥“进去,进去,快点,把门关上”我浑身发抖,眼前发黑,他的电壶,还在地上放着,这是真的吗?
  好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但坏消息一定是。这个年轻人死前,关紧房门,上了倒锁,房子是套间,里面的门窗也被他用钉子钉死,因为是冬天,搭的煤床,里面煤气很重,他穿的很整齐,坐在床上,手托下巴,胳膊倒在床边的桌子上,一个女的,也是穿了十层九裹的衣服,上半身倒在床的另一边,腿掉在床沿,两人均已没有了生命体征。床很热,男的下半身,女的上半身,都有局部腐烂。为了那扇牢固的门窗,大家扯断了线路,砸碎了玻璃,有人磕破了手,有人从凳子摔下来,中途,他的妈妈提着一布袋苹果,坐班车赶到乡政府,问他儿子回来没,领导机智,对她说“在里,在里,刚又派他去县上出个差,明天才能回来,”给他妈妈安顿吃了饭,用车送回了老家。
  验尸那天,我没有出去,院子里挤得水泄不通,我的房门从里面关着,外面被撞得不停的响,那一晚开始,猫头鹰像个瓮声瓮气的老头,一连叫了好多个夜晚,那个房子的电路断了,一到傍晚就点起了蜡烛,头发花白,快要退休的老梁,坐在内面,等有人过来,就找几句话说,算是给大家驱邪,壮胆。青年人白天三三两两一起走,晚上男的集中一个房间,女的集中一个房间,上个厕所,宁愿跑出去在街道上找,也不去院后面,的确,阴森恐怖了很长的日子。后来听说,女的也结婚了,但一直离婚离不了,就在外漂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死于煤气中毒,男的家里无力操办,女的娘家,婆家都全当没这个人。乡政府承担了所有费用,两付棺材,趁着夜色,踏着一堆熊熊烈火,驶出了乡政府的大门……除了这些,一无所知。
  不到30岁,他们就那么急促而坚定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到底是有多么的厌倦!多么的不堪!
  人生一世,最终都将归于尘土。每一天,都是向终点逼近。一路顺风,是命运的眷顾,是世界的幸运儿,是应该得到真挚祝福的。但更多的,却是不尽人意的,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开,是否可以用解脱来诠释!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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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本文讲了两个故事,虽然情节没有牵连,却都是说了一个共同的苦衷和世情:生活不容易,人生在世活得累。既然人死了,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是一种解脱。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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