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五月】鸟事•斑鸠 乡下有一种鸟，我们叫它斑姑姑。
斑姑姑的叫声异常的凄厉，放在乡野的大背景下尤其令人倍感凄凉。
它为什么总叫“姑姑，等等”呢？在我们河西地区有一个流行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家境清寒，父母早丧。她嫁到婆家不久丈夫又短命死亡。她的婆婆嫌她命薄，对她也恨冷酷，于是她生活在悲凉痛苦之中。她有个尚未出嫁的小姑，为人心地纯洁善良，对嫂嫂的遭遇十分同情，常常暗地帮助嫂嫂。她爱着一个朴实的青年，母亲却反对。母亲为力贪彩礼，竟不顾她的反对，将她许给一个不成器的人。嫂嫂对小姑的境遇也十分同情，于是姑嫂二人感情很投合。加上嫂嫂为人淳厚勤劳，处处体贴小姑，两人就情同手足，难隔难分。
有一年春天，大约正是麦苗放绿的时候，有一天，嫂嫂出去采榆钱。回家后，婆婆正慌急万分，说是姑姑的婆家来催，逼着赶快成亲，却又听说姑姑看上的那个男家又出了什么事，姑姑一急之下，竟独自奔出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嫂嫂一听不好了不顾一切地跑出去追赶。她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追，只能按自己猛然警觉出可能去的方向跑去。她己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见人影，忽而又模糊地看见姑姑在不远处奔跑。她就大声急呼：姑姑，等等!姑姑，等等！她已唤得声嘶力竭，昏倒在地了，还在挣扎着唤“姑姑，等等！”她终于再没有站起来。
村子里立即传开了这件事。有人说她胳膊上还带着给姑姑做的那件酱色浅花衫，有人说她临死时挣扎着把那件衫子穿到了身上。但几天，人们传说是嫂嫂死后变成了一个斑鸠，还在不停地叫着“姑姑，等等！”
斑鸠就是嫂嫂变的。
在科学尚且落后的古代，正是人们想象力丰盈的时代，许许多多难以理喻的事情，只能用想象力来丰满。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悲情的现象，在封建家长制盛行的时代，一个守寡的女人的命运是何等悲惨。她的不幸，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封建家庭的缩影。三个悲情的女人，三个不同的角色，相处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中。理论上是应该相互理解、患难与共、面对时艰，而这个不贤良的婆婆，却一再的酿出家庭的悲剧，确实令人愤慨。这样的婆婆实在不堪为人之长者，不堪为人之慈母。有幸的是，守寡的小媳妇有一个贤良晓事的小姑，给她凄凉的人生给予了一丝温暖，让她们能够情同手足的相互依懒、相互依存的生活在一起。可是，罪恶的婆婆，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对自己女儿的婚姻横加干涉，实在令人难以理喻。
感谢先民们丰富而又蕴含哲理的想象力，一声鸟语便是一个华丽转身，一声鸟语便演绎出如此震慑人心的故事。
于是，斑鸠在我们的记忆里，就成为一个可以用心去怜悯的乡村小媳妇。
后来，我颠覆了这个过于凄凉的想象。我也依照民间故事的格式开始我的杜撰：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恩恩爱爱的斑鸠夫妻，它们情同手足、相濡以沫、双宿双飞、形影不离。有一天，它们玩过火了，女斑鸠耍了性子飞走了，男斑鸠找不到自己的爱人，就在大树上呼唤：乖乖，等等—，乖乖，等等—。我想这样的演绎也能说得过去，而且显得既温情有浪漫。
其实，斑鸠就是斑鸠，不过一只普通的鸟儿而已。是人用想象给它赋予了许许多多故事，让它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变成了人类宣教的工具，也变成了我们人生的价值取向。
由于斑鸠的叫声过于的凄厉哀婉，有关它的传说都是泣血含泪的。
另一则民间传说也是同样凄惨的。从前有一女子父母早亡，和哥哥嫂嫂生活在一起。哥哥憨厚常年在外务工，嫂嫂刁钻和小姑一起在家务农，哥嫂膝下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儿郎。嫂嫂好吃难做，家中的农活都有小姑子一个人打理。即便这样，嫂嫂还成天阴沉着脸，唠唠叨叨怪怨小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在小侄儿乖爽伶俐，因此深得小姑宠爱。一个夏日的中午，阳光极其爆裂，可怜的小姑唯恐嫂嫂刁难，依然在地上锄草。她口干舌燥，正想找口水喝，可爱的小侄儿提着陶罐来了。她喝足了水，锄了一会草，怕小侄儿受不了太热的天气，就领着孩子回家了。
一到家中，就招来了嫂嫂的恶毒谩骂。小姑子百般解释，嫂嫂越骂越毒。小姑子觉得在嫂嫂家里活人几乎没有希望，一气之下，逃出家门投入了一口古井。跟在后面的侄儿追不上姑姑的脚步，就在后面呼喊：姑姑，等等。姑姑，等等。侄儿看见姑姑跳到了井里，自己也跳到了井里，随后追来的嫂嫂看见儿子跳到了井里，也跳下去营救，结果三个人都坠到了井里。一会儿，井里飞出了三只鸟，一只是杜鹃。一只是斑鸠。一只是麻雀。显然，杜鹃是姑姑变的。斑鸠是侄儿变的。而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麻雀，一定是嫂嫂变的。
两个故事，定格了一个事实，斑鸠是凄苦的、悲催的。
我小的时候，在一本破旧不堪的老教科书上看到了一篇名叫《寒号鸟》的课文，一直以为这个好吃懒做的寒号鸟就是斑鸠，忽然对斑鸠产生极大的憎恶感。后来我才知道，这纯粹是两回事，寒号鸟是啮齿类的哺乳动物，它不是鸟，排泄的粪便是中药材中的五灵脂。暂且不说。
斑鸠不像麻雀那样粘人和聒噪，它们不喜欢与人类过多的亲昵。它们喜欢回旋在村庄之外，栖息在距离人类相对远一点的地方，似乎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它们对人类有一种既好奇又胆怯的认识，似乎极力想窥探人类生存的秘密，又没有这种勇气和魄力。
我们这一代都是被唯物主义彻底洗脑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对唯物论产生厌恶。是它，毁损了人类无极的想象；是它，让我们的生活过于具象化。它让诗歌和远方都成为荒诞不经，它让梦境都失去了栖息的地方。如果依照唯物论的说法，《西游记》《搜神记》等等等等神话传说都成了千古谎言，难道说我们智慧先贤们说的都是妄言谵语？人类飞上了月球，我们想象中的嫦娥却没有了去处。雷峰塔倒了，白娘子没有了去处。
我还是坚执的认为，斑鸠是一个善良、孝敬、懦弱、无助的乡下小媳妇。就让她用滴血的嗓门高声呼喊吧：姑姑，等等。姑姑，等等。善良和正义一定会莅临美好的人间。
赘述：拟写这篇文字时，我约了民勤诗人李爱菱女士，让她也用古体诗的形式写一首《斑鸠》诗，为我破棉烂絮般拼凑起来的文字添花增色，老师因为俗务缠身，迟迟未能完成。文章写完后，我把文稿发给了她，晚上收受到了她用铁笔银钩镂刻出来的斑鸠诗，放在文章后面，供文友们品味其韵其美：
短翅斑衣出野林，姑姑等等碎人心。
栉风泣血情偏重，沐雨摧肠意更深。
草木何时知旧梦，山川几处懂悲音？
朝朝暮暮啼声里，往事如烟苦问寻。
诗文酬唱，自古亦然。仿若乐曲协奏，不同的乐器奏出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音色和谐出人间最美好的散曲，为我们热爱的家园、钟情的生命，唱出最美的赞歌！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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