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谁寄锦书来

作者:英沙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20-12-14   阅读:

  
  人生中,见花一落再落,路一断再断,大悲如此,无复加者。这种悲,是一种失落的悲。失亲的裂痛,铺张着一种悲情的凄美。来人世这一遭,没有回头路。失去的便永远失去了,这辈子的缘断了,就如来时的路断了,爱与恨都失去了意义。
  母亲去世后,半月里,我曾梦见她数次地回来。梦里的母亲,再也不会骂我一顿,或打我一顿,梦里满是她慈祥的脸,或眼睛。哦—,天山下,草原上,《梦中的额吉》在长调中吟唱,一片清脆童声里,梦湿长夜。我披衣坐起,人却萎顿下去,遍寻每一个角落,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
  故国三千里,频频入梦来。张石公的《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是经历了战乱后痛定的哀挽,有对过去的留恋,有对未来的期许,其中还不乏对人生之路的吁叹与伤感。种种风俗画卷的开展中,表达出虽九死其未悔的家国情怀。
  意想不到的是,我亦有过一回家国之梦。那夜,我分明来到了一个海岛上,海风和煦,蓝波起伏,春晖暖暖地焙烤着空气,阳光把整个岛照得铮亮。红旗如画,四处扦插着,在风里哗响。上岛的人多如牛毛,我越过他们,走近一座两丈多高数丈之宽威武高耸的石头庙宇,那庙宇的牌坊是砖砌成的,它披着朝阳,上面生着寸立的鲜苔,砖缝如刻。牌坊上“妈祖”两个大字我是认得的。我用双手抚摸着,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
  我心情大好地走了进去。庙宇里面游人如织,先来的人依次跪拜着,献上缕缕心香。我亦在香炉里插上大香,敬拜起来。人们欢呼着,跳跃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外面很大地响起,鞭炮声在外面响起。有人高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这个梦,是在香港和澳门已经回归之后。于是我想,这是否海峡那边终将回归的吉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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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在心里欺骗过自己千百回,说梦都是假的,于是安于现状,活在毫无意的麻木里,峰回路转之后,终于相信,梦是真实的反映。百岁光阴如梦蝶,回首前程未堪嗟。朋友,你非我,更非他,哪里知道我梦里有梦啊。
  某夜又梦,吾一袭宽袍大袖,手握《推背图》推而敲之,趣味盎然。忽一人自后背击膀道,五十而知天命,天命如此,梦亦枉然。回头一看,竟是莫总。
  我低头沉思,不禁轻问:天命?什么是天命?虚度流年是我的梦吗?行藏隐躲是我的命吗?我要续这个梦吗?我要认这个命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
  一路走来,我的梦中注定从来不下雨,只有金色辉煌的阳光和银色铺陈的月光。
  我梦到自己仍然童声嘹亮,正气宇轩昂地坐在课堂,我在语文老师登台朗读我的作文时窃喜不已,自鸣得意。不,我的语文老师就是白头仙翁,他长髯银须,寿眉柳垂,拄着魔杖,长袖轻舒,授予我彩色的巨笔。他说你去写,我问写什么,他说写你心里想写的吧。我高兴地捧着那支大笔,一脚跨上去,那支笔竟飞了起来,就象乘上一支嗤嗤燃烧的火箭。
  我很清楚我能干什么,我想要什么。
  我要披沥着我的梦想,挎篮而出,在初阳沐霜的早晨启程,经过一路的绊石和坑洼,奔向阳光流淌的阡陌,领略奇异的风景,抵达丰润的彼岸。从此,我在文化的沃土中扎根,在词歌赋中拮英拾贝,在天光雨露中成长壮大。
  我要骑一匹飞马,大翅翕张,忽扇而起,扬起风帆般的轻翼,去看一看大海。海水一望无际,朝阳或夕阳下的海闪着金色的亮点,远天一片蔚蓝,海面白帆片片。我扎身于海,象回到母体的婴儿,感受着初生的洗礼。
  我要骑一匹飞马,驾着云雾,御风而行,随风飘漾而下,去看一看高山。看到山的气势我就有了精神,看到山的巍峨我就有了脊梁,看到山的雄壮我就有了依托,看到山的崎岖我就有了脚力。我一路向上,一路振奋,绝不退缩。
  我要骑一匹飞马,看江河湖泊,浮光掠影,看草原新绿,巨毯如垠;看田野里收获季节来临时,遍地垂穗的金黄,看辽阔苍天下劳动的人们挥汗匆忙,我为他们高兴,把他们的收获当成我的收获。
  我要去看月光下的草根噌噌地生长发芽,看带露的异茎开出朵朵奇葩,要趴在野草深处闻泥土的味道,闻绿叶的芳香,要躺在大地母亲的臂弯中,面对满天星斗,象置身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摇篮里,做着无边无际的梦。
  海子说以梦为马,我的梦就是骑着马的,也许它本身就真是一匹马。我梦到自己,就象看到久违而陌生的知己;我梦到别人,或许,我正活在别人的梦里。梦篷勃地生长着,它一点也不虚无飘渺,而是闪亮在我头顶上的真实的虹霓。它象一只只彩翼的火鸟,在白云飘忽的天空里扶摇,它象一条条黑色巨鲸,在水底下泛动游走。
  弘一法师说,世界本在一睁眼一闭眼之间。离尘时,他曾题“悲欣交集”,他确定,这场关于他的人世大梦终究醒了。他的境遇好比他乡遇血亲,已然知道,却不敢相认。
  午夜梦回,我摸一摸手脚身躯,惊喜地发现还是这个肉身,还能招惹春的花枝招展,许多的前路还在延伸,引诱我在梦中前行。东坡居士言,人生飘泊到处,必留雪泥鸿爪。一个时代很容易过去,一辈子很容易过去,这就是事实。何妨真实地活,带着优裕的梦而活。梦的脚步未停,我们的生活、工作和事业,才能滚滚向前……
  莫总站起来擎着杯说,听你一言,益发觉得,有梦真好,酒斟满了,且满饮此杯。
  我接过满杯的酒仰头倾入。小醉复沉沦,大醉复酩酊,我手舞足蹈,举杯而歌:将进酒,与君寿,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世事白驹复白驹,但愿长醉不愿醒……
  醉意呢,也是一个好梦吧?
  打住打住。
  我不是在灯下读阿贝尔吗?
  阿贝尔,阿贝尔,你,是我的另一个梦境吗?
  我想也是。
  ——英沙写于202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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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墨斗鱼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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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现代诗副主编   墨斗鱼:
梦里梦外,文思泉涌,感古喟今,转合自然,笔力深厚。有梦,就有动力,就有前行的勇气。人生漂泊到处,必留雪泥鸿爪——用笔为生活着色,人生会焕发熠熠光彩。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如此读书,如此解梦,何不是另一种梦境?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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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3

  • 花落无声

    人人都做过梦,千奇百怪的梦。我们总是试图通过一个不相干的梦境去破译些什么,这也许就是梦的神秘与魅力。只是,作者以梦成文,是说,又不全是说梦。其实,人生如梦,不是吗?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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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冰斯语

    梦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怎么解释都行,有时不能当真有时也不能不在意,就看我们个人的心态了。拜读佳作,问好英沙老师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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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斗鱼

    灵性文字,雪泥鸿爪。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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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感谢编友们的青眼。
    冬夜闲读,偶感而发,不成文章。有愧,有愧。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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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与友人解梦,当然,这个友人是真实的,解梦则可能是巧立名目,目的可能只是邀人喝酒。从他的梦,我想到了我的梦,总共写了九个梦。也算是痴人说梦了。
    又及:解释一下,涛哥,即胡锦涛。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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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我只说,有何不可?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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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沙

      @落叶半床  谢谢文友惠评。冬令时节,一是宜冬藏,二是宜进补。天寒地冻,多加保重!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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