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卡车呼地一声冲了出去,甘树立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脚下的铁板上。他听见德哥骂了几句,便不再说话。其他的人也没有说话,都抽起烟来,只见好几根着火的烟头在黑暗中闪着暗红色的光。
啊,是这。德哥递了一根烟给甘树立说:咱们过去,坐车得五六个小时,不走高速,咱走县道,便利一些。路上该吃吃,该喝喝,要撒尿的,可以随时喊司机停车。
一路上走走停停,十一点多钟时,卡车哧地一下,不动了。
怎……怎么不走了?甘树立问德哥。
到了。
德哥说着,率先跳下了卡车。甘树立下车一看,仍然是四望无人。原来,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村,到处是断壁残垣和无人居住的空屋,他瞄了一眼旁边的一个院子,只见那里的野草极其茂盛深厚,都长到齐人的腰那么高了。
他们走进去的这个院子里却是杂草全无,整个地面是一片很大的水泥地,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屋后的烟囱正冒着烟,象是有人在那儿开火做饭。进了屋,他才发现,每个房间都很干净,被褥铺盖都摆弄得很好。堂屋里的八仙桌摆好了几个菜,马上就要开饭了。
快进来,坐坐坐!
德哥招呼着卡车上下来的那些人,甘树立一看,他们似乎都是乡下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本地人。大家客气了一番,开始围着八仙桌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不断地从厨房端出来菜来,又摆上了酒。
所有人讪讪地笑着,好象很熟,又好象不熟。菜上来了,大家就只管吃菜,喝酒。德哥安排众人吃饭,自己的却出去了。酒足饭饱之后,各自散了。做饭的女人引着甘树立到了厢房歇息,甘树立顺从地跟着去了。酒肉下了肚,引动了瞌睡,一沾枕头,甘树立就打起鼾来。
大约十二点,甘树立被人叫醒,他睁眼一看是德哥。李正德说:快点!赶紧的!要开始行动了!
甘树立连忙坐起来。他溜下了床,一看,那些人正在操家伙,扁的扁担,锄的锄头,铲的铲子,什么都有,他正准备也拿上一件家伙什,德哥拦住他说:
你就不用了,只负责外围的工作。
外围工作?甘树立一脸的不解,他眨着睡眼,惺忪地望着德哥。
不解释了,到了你就知道啦。李正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一行人出发了,一切都静悄悄的,走在田埂上。天上的月亮朦朦乎乎的,在乌云里穿行,象没睡醒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泻下些光来。
德哥走在最后面,甘树立倒数第二。他看到这一群人出行的样子,不禁想起一毛钱的旧票子,那上面的图案正是一群人。钱!是的,大家都是为了钱!不然,那么起早贪黑干什么呢?
上山了。树林很密,没有光,几支手电亮了起来,照得见脚下的路,荧荧鬼火似地,在树林里窜来窜去。越往里走,树林越密,手电光落处,只见一些竖着的墓碑,上面长着绿苔,字迹已经模糊,但后面应该是坟包的位置,却早已经被刨出了一个很深的大坑,露出里面的底泥。越往前走,类似的现象越多。有些空穴的墓干脆连墓碑都被挖倒了。看来,这里盗墓的现象确实非常严重,四处的墓穴都被挖得千疮百孔,七零八落。
一路上众人急疾地走,德哥叮嘱大家,见到挖空了的墓还要绕着行,否则,一是对死者不敬,二是也容易一不留神掉下去。急行军当中没有人说话,除了脚步声,就是脚踩在草丛上的声音。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众人在一个山弯处停住了。
德哥捧着罗盘,突然一指远处的一座山包说,就是那,上次来踩过的,没错。
一行人继续鱼贯而行,在那座山包的底下住了脚步。
开挖吧。李正德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说。
开挖的速度非常快,几个人感觉有点累得出汗,脱了外套继续挖。斜着挖过去,不一会儿,一个半人多高的盗洞被挖了出来。
这儿,就是墓门。快,快打开!李正德拨弄着罗盘,指着盗洞说。
持铲子的人过去,将黄泥一点一点抠下来,很快,一块竖立的大石板显出了原形。
有人推了几下,石板纹丝不动。
天上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徘徊的月亮,而且越来越厚,凌晨的黑夜浓得象一滩墨水。一道闪电忽忽而过,带着云层里低沉的雷声,令黑暗一下子曝了光。山谷里刮过来的北风寒冷凛冽,发出阵阵呜呜的呼啸声,林涛起了,象是有很多人在摇动着树林,发出怒吼,对面山坡有什么动物在低嗥,呜噜噜地磨着牙。甘树立的衣裳被山风鼓动着,象是随时会被吹得飘起来。他扶着一把铲子,全身微微地发着颤抖。
墓门被打开了,里面黑古隆冬。一个挖墓的人在后面含混不清地喊道:
进去吧!
这声音令甘树立打了个寒噤,他隐隐约约地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噩梦来,脑海里浮现出梦境中的场面。正在踌躇之间,德哥一把拦住道:
兄弟,不瞒你说,这样的场景我见得多了。有一次我们开了一个墓,先进去的都死了。我说过,你是生手,我既然带你过来,就要对你的生死负责。毕竟你没有经验。有什么事我兜着,有危险我先上。你就在外围看着,当个哨兵吧。
一番话,令甘树立竟然有些感动起来。说着,德哥猫着腰,一头钻了进去,先后跟着进去的人还有好几个。
不一会儿,里面伸出一人手来,手上拿着东西。外面的人见状,赶紧接下,放在地上。就这样,墓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被递出,大概出了两百来件,铜器瓷器什么的,玉器也有,沉甸甸地摆在那里。
东西出完之后,墓里的人出来,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德哥。大家围着这一堆东西,纷纷讨论起来,有的说要分掉,有的说要卖掉,莫衷一是。争议了半天都没有结果。最后,不知有谁把眼光落在了甘树立的身上。
那人说,甘树立是个外行,一直站在旁边看,挖墓的时候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力,搬东西也没有动手。经他这一点拨,几乎所有人都把矛盾的焦点指向甘树立,都说自己有功劳苦劳,没出力的甘树立应该排除在受益人之外。还有的人埋怨起德哥来,说他不该把一个歪嘴子带进来。
李正德忙说:大家不要吵。这里虽然是大山之中,人迹罕至,但是,时间担搁太久,被人发现,那可不是玩的。立哥是我兄弟,人是我喊来的,你们把矛头对准立哥,就是不给我面子。这样吧,东西赶紧搬走,先回去再说。
众人用蛇皮袋子装上东西,搂的搂,抱的抱,抬的抬,好容易出了山,到了住宿的那个院落,又一件一件将东西搬上车。
在德哥的指挥下,大家赶紧上车,车开始往回开,一路从黑夜开到了黎明。上午十点多钟,军车开进了上次与小马哥交易的那个棚户区。
进了院子,众人下车,仍然争执不休,都抢着找德哥要工钱,要卖了东西分账。德哥生气了,指着众人骂骂咧咧地吼了一阵,蹲在地上思索了半天,站起来示意甘树立。他把甘树立拖到一旁,愁怨地说:
这帮鸟人太不义道了,一心只想把东西变钱。这一时半会的,东西哪里那样容易出手呢?
甘树立说:你不是有小马哥那样的买主吗?
别跟我提小马!德哥狠狠地说:那家伙真不是个东西。上次的货他全拿走,现金一分都没付,看样子是想过河拆桥了。妈的,他要跟我玩阴的,诈我的货,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哪个怕哪个!
甘树立忙劝道:算了算了,也是朋友一场……钱慢慢让他付罢,别急。
德哥说:我怎么不急?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样子,我不急,他们会跟我急,没看到他们管我要钱吗?没钱怎么打发他们?什么朋友?他小马把我当朋友吗?
甘树立又好言相劝了一阵,德哥才脾气略微息了火,他说:
这是个大墓,多少年没人动过的。如果今天公安发现墓被盗了,必定会追查。墓里的东西一冒头,说不定我们就全军覆没了。这样,我跟你打个商量,把东西先归置到你那儿,你本是局外人,公安即算查到我,也绝对不会怀疑到你。当然,光是一双空手,不要说大家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对吧?你先拿三十万出来,我拿这个钱,先把这帮鸟人打发了。等风平浪静了,我们再把东西拿出来卖,你我兄弟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