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在张嘉男看来没有一点说服力，对他的内心没有什么触动。她只是他的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泡在赌场里输了十多万元，后来他还是赢了一把，把一个赌友杀得分文不剩，还欠了他一千多元。最后，那个家伙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递给他一小袋盐一样的晶体说：“爷们儿，我只有这个了，尝尝。咱俩两清了。”
　　回到宾馆，张嘉男按照那个赌友教的办法尝试了那袋毒品。邪恶的快感。一连半个多月，他都淹没在迷迷糊糊醉生梦死当中，没有去学校见女儿。
　　（六）
　　这天下午他从噩梦中惊醒，突然想起有一次去见女儿时，隐约发现僻静的巷子里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半大小伙子，他们向芯蕊的背影投去淫邪的目光。他心口一紧，胡乱穿上衣服就跑向学校。一路上，初冬的积雪把他滑倒摔了几跤。
　　来得正是时候，四五个二流子正撕扯着芯蕊，芯蕊无助地哭叫。张嘉男扑上前去打倒了一个，但是，曾经那么强壮的人，沉湎毒品加上一路奔跑耗掉了他的体力，随后他就遭到了一顿拳打脚踢，直到警察赶来。
　　“爸爸……”芯蕊哭着跑过来扶爸爸。
　　张嘉男在女儿的搀扶下使劲站起来。看见女儿除了棉袄撕破了，没有大碍，他非常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丫头，陪爸爸消费去！”
　　两个人都买了时尚的衣服穿上，张嘉男带着嘴角和眼眶上的青紫，搂着女儿的肩去吃西餐。
　　“爸爸，我要去学武术！”芯蕊喝了一大口红酒说。
　　张嘉男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学拳脚，他摇摇头说：“学打人要先学挨打，我可不让你学。你跑步不是还拿过名次呢吗？练跑步吧！跑快了他们就追不上你了，腿脚有劲还可以踢人……放心吧，还有爸爸呢……嘶——”说大话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直咧嘴，五官都扭曲了。
　　芯蕊赶紧过来用冰饮料杯贴在爸爸的脸上，心疼地说：“你知道打不过他们，还扑上去拼命。”
　　“我打不过他们，但我可以把他们从你这里吸引过来，把事闹大，坚持到警察赶来，嘿嘿。”
　　“唉，命都不要了……哎，爸爸你知道我离家出走了吗？”
　　“啊？”张嘉男一惊。
　　“妈妈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干什么都不避讳我，哼！”
　　“啊！这……这能教出好孩子来吗？”张嘉男猛地一拍桌子，他这下是真的发怒了。周围的顾客都转过脸看他们。
　　“所以我就不回家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天了吧。爸爸你放心，我没乱跑，我住在顾老师家，她对我特别好。就是顾淑容，你原来的同事，她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哦，张嘉男想起来了，那是他原来在北京公司的会计师。顾淑容那些年去北漂是因为不能生育，和丈夫离婚了。印象里她性格柔柔的，长相挺耐看。公司创业初期他们人少的时候，她还负责做饭。后来还给他和钱进一人织了一套毛线帽子和围脖。看来公司破产后她回来当会计老师了。
　　“我妈可能知道我住在哪，她也没去找我。”芯蕊接着说。
　　“我这就租一套舒服点的离学校近点的房子，咱俩住。我每天给你做饭。”
　　“你不工作会坐吃山空的，恐怕我妈知道了还会逼我回去。”
　　“唔……”张嘉男若有所思，刚才他喊“这能教出好孩子来吗？”的时候就想到这些了。
　　不久，张嘉男带着女儿住到了学校附近。整整一个冬天，他每天陪着孩子，在清晨上课前和下午放学后到学校操场跑步。孩子不知道，爸爸这样陪着她跑不只是在给她鼓劲，更是为了戒掉陷得还不算深的毒瘾。
　　（七）
　　春天的到来悄无声息，但喜好户外运动的人总能最先发现它。这天放学后张嘉男没有来学校陪女儿跑步。芯蕊跑完步，把衣服系在腰上，背着书包迎着暖风往家跑。她很享受和爸爸生活的温馨的日子，仿佛春风吹进了她的心里。不过，她也一直担心幸福的日子不长久，已经在悄悄找工作挣钱了。
　　张嘉男先是去找了前妻。在娱乐城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李桂荣面目憔悴，身陷在老板椅里打盹，面前的老板台上有一摞婚礼请帖。张嘉男拿出一张印满字的纸往她面前一放。她抬头看见前夫，深觉意外，低头见那张纸的题目是《将张芯蕊的监护权自愿转移给张嘉男的声明》。
　　“听说，你因为孩子跟人打架了？”她看着他脸上的青瘀问。
　　“你签字吧！这上面的理由充分，我们没必要闹到法庭。”张嘉男说。
　　大致看了一遍，张嘉男父女二人已经在后面签了名。她划掉涉及她生活作风对孩子有不良影响的句子，然后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一张银行卡站起来说：“孩子跟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是五十万，算是你那四十万加上利息吧。”
　　张嘉男挡开她的手，拿起那张声明转身要走。
　　“你等等。这钱留给孩子将来用也好，我没别的意思，”她从老板台后面转出来走近他，抚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说，“希望芯蕊将来对这个弟弟还是妹妹有个照应。”
　　张嘉男缓和口气说：“照应不照应她自己决定，但我培养的孩子一定会有爱心的。这钱就算是她留给弟弟或者妹妹的吧。”
　　她默默的看着前夫不卑不亢的神情，慢慢侧头想靠在他的肩上。张嘉男按住她的肩膀问：“芯蕊用什么号码的文胸？”
　　她想一想，说了号码，又笑道：“从前我们娘俩的卫生巾你都去给买，不像个男人！”
　　他拍拍她的肩，转身走了。他心想，我不像男人？你像个女人吗？出了娱乐城，他又进了一家洗脚房。
　　芯蕊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看见爸爸从一家洗脚房出来，满脸高兴的样子。之前听妈妈和那些男人聊过那些地方，芯蕊气愤了，爸爸怎么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回到家，爸爸从饭馆要了外卖，芯蕊赌气不吃。爸爸没看出来她的情绪，不一会儿，从厨房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泡着中药和花瓣的洗脚水，脱下她的鞋，给她洗脚、按摩。芯蕊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原来爸爸去洗脚房是偷艺去了。这些日子跑得腿疼，脚都磨破了她还一直坚持，爸爸一定是放在心上了。芯蕊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你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的发财叔吗？”张嘉男低头说着，手下不停，“他来电话说，他们的外资公司在咱们开发区办了一家子公司，正在招兵买马。邀我去做技术经理。他们需要我继续改版升级我的专利，给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呵呵，现在工作来找我了。”
　　钱进在电话里还说他准备结婚了。未婚妻是从前和他交往过的一个挺有钱的女友。但她那时是个独身主义者，借钱进偷偷为自己生了一个男孩。钱进知道后找到她死缠烂打求婚，追求了很久，诚意终于打动了她，功德圆满了。
　　“我这个人就是贱！”钱进在电话里说，“一听说有孩子了，就恨不得去给她娘俩当牛做马。孩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我离开人世以后他就是我，所以我为他做什么都是天职。”
　　“哈哈哈哈……”张嘉男取笑他说，“真给你们纨绔子弟丢脸！你现在相信爱情了吗？还是母以子贵？”
　　“她是个独立又聪明的女人，我发现她很懂得让一个男人更男人，特别是她的眼神，让人的脑子像是被洗干净了一样……”
　　“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堕入情网了，行了吧？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你快饶了我吧！”
　　张嘉男回想着和钱进的通话，一抬头看见了芯蕊在抹眼泪，停下手问：“怎么哭了？弄疼了吧？爸爸手劲太大了，我轻点。”
　　“爸爸你真好！”
　　“呵呵，等公司开业了，他们肯定需要会计，你也毕业了。不过爸爸还是希望你继续上学，拿个大学文凭。”
　　“我听你的，爸爸……你也有事业了，咱们家我还差个妈妈。”
　　“我马上就要开始筹备公司了，哪有时间谈恋爱?”话虽这样说，知道孩子是关心自己，他心里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