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条街的追忆

作者:决决流冰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9-08-23   阅读:

  
  街两边的房子依然很破,医院也很破,街上的青石板也破。每天一大早,街上来的还是赶集的。改革开放已经有几个年头,剃头铺不再规划到集体,百货店也有私人在经营,食品公司没有从前那样吃香,粮票布票肉票煤油票开始倒瓦,街面比从前繁华多了,农副产品可以自由交易,连鱼贩子偷偷摸摸搞来的鲫鱼鲢鱼也正当名分当街卖。人们脸上充满着笑意。不可名状地笑。像一树暗暗的风。
  初到医院,于医道我是一张白纸,什么也不敢也不能独断。我在医院病房上班,几乎不分昼夜。病房正对着街道,从窗口射向街道的光芒中常有我的影子。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安排单独值夜班,在无边的夜色中,常惶恐不安。有时为宣泄情绪,就沿病房外墙走。暗夜中,皮鞋撞在青石的声音像时钟击打在胸口。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躺在值班床上,最不喜欢街市传来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十有八九,每一次“突突”会让晚上无法安眠。那时候当医生不像现在凶险,胆子粗,没有转院的习惯,百事病都敢盘,多数盘好了,也有本该好的盘丢了。因为医院没有住房,我这医院第36名职工,就一直借居在街南口供销公司从前做仓库的一间屋子里。连同借居的还有第35名同事。每天早上,我从街的南边走向北边,晚饭后又从北边走向南边,沿着这一条街,街市的悄然变化像吃过的粮食沉涸在骨子里。多年以后,我在自己的文章中复述过那一段经历:每天早晨,我从街道的南边走向北边,黄昏时又从北边走到南边,我记住了哪里有一扇镂空的窗,哪里的青石缝中新出了一株凤尾,哪里屋檐上的瓦松今年没开花,哪一家人哪天在街市上撒着纸幡,哪栋门洞里有婴儿哭泣,哪一家的萌妹子最喜欢搞怪。我把自己当成了一粒飞扬的尘土,随着纸鸢游来游去,然后落在一株风信子上,和露珠一起酣眠……这复述似乎是一道精致的菜肴,好看,但当时真正“吃”时味道瘪淡得很。
  我所工作的那家医院后来经过撤并,就不再是医院了。临街的房子卖与本地土著变成楼房。当年我在病房走进走出的影子,已被这“锅盖”似的楼房盖住,即使我再去凭吊,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总不能钻进别人的楼房里指着水泥瓷砖说,哈,那时,我就在这儿穿来穿去!而街道,还是一条独的,已经没有多少平房和青石板了,更没有一块块靠拼接的门板,连我当年缴纳360斤谷子农转非的粮店也被开发成连排的商品房。对了,在商品社会,变成商品才是对头的。
  一切又恢复到公元1898年时的繁华了。尽管,离街愈行愈远的那条河流早就干涸,成了一滩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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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花落无声   精华:花落无声
【编者按】 管理组   花落无声:
没有什么能比一条老街更能够阅尽人世沧桑。这条曾经无比繁华的老街,不仅承载着几个家族的兴衰,也是“我”用脚步丈量过的人生。文字厚重,透着生活的味道,偶尔也不乏饱含哲理的惊人之语,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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