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村长

作者:浪白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精华文章    2014-04-18   阅读:

  
  千里太行山脉,衍生十万大山。其中有一山,山下有一河,河边有一村,村里有一老村长。
  那山,叫凤凰山,凤凰山里没凤凰,少数草丛中只有几只土野鸡。那水,是一条从凤凰山脚汇集山泉成流的浅浅小河,叫鲤鱼河。鲤鱼河里没鲤鱼,只有一些小麦穗,一种长不大,永远寸把长的小鱼。那村叫野地村,村长姓裘,平日里谁也看不出他是村长,也没有什么人特别敬他,可他就是有威信,全听他的。
  老裘自当了村长,就常常坐在村边,远看凤凰山,近瞅鲤鱼河,发愁。人言“靠山吃山,傍水吃水,”野地村既靠山又傍水,但都吃不上。山坡上、河湾里,地不算少,但种啥种多少,村里说了不算。正如河北网友“清茶一杯”描写的那样:“春也忙,秋也忙,血汗结成斤半粮。豆桔靠北墙。”
  58年放卫星,报纸上说“亩产万斤粮”当时的裘村长改叫裘主任。裘主任把报纸一丢,骂“球!”
  “什么球?”
  “连土算上,也没有那么多。”
  这个精明过人的裘主任,心里装着村民。他那颗头,属于自己,感觉上面的话不对,他不听。上报土地量,一个字——少:村里的粮食,也一个字——藏。他藏得粮食,除了会计和民兵连长,社员们都不知道。公社和县里的表彰大会,人家上台披红戴花、风光领奖;他在台下抽烟吐痰、咳嗽气短。
  到三年饥荒时,野地村虽然不饱,但没饿,一个人也没饿。社员们人人心里有杆称,知道老裘的好。
  就这,还是有个叫苏二的年轻人告了密,公社撤了老裘,说他“右倾保守”“哄骗领导”!
  “球大个官,撤了就回家”,不管了。老裘整天钻在家里抽烟、喝酒,要么就到自留地折腾折腾什么。
  老裘不管了,社员不干了。他们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吵也不闹,只装聋作哑,软磨。新主任苏二大喇叭里喊,令社员们到坡里,他们偏下河里。锄地扛镢头、刨地拿锄头。问他们,他们就说“听错了”,那回家换工具去吧,死皮笑脸,个个有理由,说“这都几点了,看还能干点啥,算球了”。
  公社黄书记说:离了这只土豹子,看来不行,那就换回来。
  文革时,刚初中毕业的苏二又动歪脑筋,想取代,贴出大字报,揭发老裘“隐瞒土地、谎报产量。”成立一个“造反兵团”,还布置个会场,嚷着要斗野地村的走资派。
  折腾半天,会场上只坐着两个人:苏二老婆和他屁点大的孩子。场外倒是有人,远远站着笑。
  苏二也笑,在老婆孩子跟前,自找台阶下,“嘿,改日期了,回吧。”
  一天,那个撤老裘职的公社黄书记靠边站,闲散没事,竟转悠到野地村,老裘说:“你是个昏君,撤我职。”
  黄书记说:“复你职的也是我呀!”
  两人相视一笑,到老裘家,关上大门喝酒去了。两老朋友烧酒一喝,脸一红,话匣子打开,黄书记先问“老裘,你说,咱们国家就这么折腾呀?”
  老裘脖子一拧:“球。”
  “球啥?工人不做工、学生不上课、军人不习武,成?”
  “成!”老裘说:“有一样不成,农民不种地不成。不种地吃啥?”
  老黄笑答:“吃球!”
  老裘说:“那还得慢慢长,长18年才是个有用的东西。”
  两老朋友在那四合小院里,大笑一通。老裘讲了他琢磨好久的事——那山、那水。黄书记听得目瞪口呆,大加赞赏:“哎哟,你这土豹子想得远哪!高,实在是高。”
  打那以后,老裘把村里的事情简单对付一下,就扛了镢头,把属于野地村的鲤鱼河,先截出两段,有一天没一天领着老婆下河里挖泥泥。
  有些村民奇怪,问老裘“发什么神经?”
  “吃饱撑的!”老裘说。
  “那也不能搭上嫂子呀?”
  “她也撑的。”
  就这样,动乱的十年文革,小小野地村,没有受什么大损耗,反倒是浅浅的鲤鱼河上,有了两个不浅的河塘。
  改革开放了,公社变成乡,黄书记变黄乡长。野地村裘主任又恢复成裘村长。
  裘村长一上任,立马去找黄乡长:“让苏二当副手。”
  黄书记愣住了半天,问:“啥意思?他可是闹过你!”
  “没事,一个娃娃嘛。你看我慢慢老了。我们村就这后生脑子好,有文化。”
  “那村民们行?”
  “没事,都听我的。”
  这事一传到村里,苏二哭了,哇哇地哭。
  裘村长跟黄乡长讲得是苏二当副手,就是副书记、副村长。到了村民大会上,老裘他又抗命了,擅自加码,宣布苏二是副书记、村长,他只留书记。不过这裘书记跟苏二当面讲清楚了:你我各领一半人,我把鲤鱼河搞活、全部种上荷花、养上鲤鱼;你把凤凰山归咱村的荒坡开发,全部种果木、种药材。钱,自个想办法,村里一分没有。
  苏二打心眼感激老村长,当场发毒誓:五年下来,凤凰山要是变不成摇钱树,我苏二就不站起来,地上爬。天打五雷轰。
  当鲤鱼河的下游村庄,慢慢从文革的毁损中苏醒,发现河水常常断流,影响浇灌庄稼的时候,野地村地段已全部被截河成塘。这当儿,老裘可得意了,感觉为村民办好一件千秋大事。但老马失蹄,水利专家几句话,几乎把老裘拍死在小河畔:“如果遇上洪水怎么办?”
  “不会,凤凰山就是河源。”
  “凤凰山后边,沟沟壑壑还多,都考察过?”
  老裘头上冒汗了,说“没有。”
  经过问老人、翻县志和实地察看,这地方虽然十年九旱,但大雨滂沱、山洪暴发历史上也有过。这样简单的问题应该想到,却就是没有想到。老裘越想越害怕,立刻去找县委书记。
  时下的县委书记,正是当年的公社黄书记。他立刻招集水利、财政、地质等部门,为野地村的鱼塘采取了强有力补救措施:凡有可能暴发较大洪水的山口,都建了混凝防洪霸。涝时可蓄水护塘浇地,旱时,可放水养塘护渔。
  这事出了之后。老裘无论如何要退,向苏二全面交权。这时苏二嘟喃一句:“这事全怪我!”
  老裘说:“不能怪你。你正忙凤凰山,与你无关。”
  苏二说:“我想到这事了,但我敬重您,没有敢说。”
  “啊,敬重我?”老裘火大了:“球,你把村民搁哪啦?”
  这权不能交,不能!老裘感觉苏二还不成熟。
  三年之后,无论荷塘鲤鱼、莲藕,还是山上水果、药材,都有初步收获。五年之后,那家伙,那景象是相当的壮观了:修了公路,公路上汽车穿梭,拉水产拉水果。十年之后,盖了村民楼,整整齐齐依山而建,一律小二层。不过还有两户住在旧院里,谁?老裘和苏村长。当初贷款,他们把房产都抵押了,还不清银行贷款,这房产不能动。
  现在到野地村看看:
  那山——
  巍巍凤凰山迭翠,香香果林让人醉。
  野地小伙身价贵,姑娘争嫁排长队。
  那水——
  河边花园草坪栽,河里莲藕根根白。
  十里荷塘荷花开,鲤鱼赏莲跳出来。
  那村长——
  你你我我住新楼,家家户户富流油。
  野地村里谁带头?大人小孩说苏裘。
  (2012年7月11日)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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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很清新的一篇小说,一个有思想,不盲从,一心为村民的村长立了起来。作者生活经验丰富,小说内容既有深度也有高度,很温暖人心。建议精华。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8

  • 明月关

    老村长,小人物,大智慧!

    201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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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浪白

    哈哈,欧阳朋友好?这村长才是个好村长,他不盲从,他的头脑属于自己,但这官坟小了,也太少了,感谢朋友点评厚爱。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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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出眉心

    笔调清新,语言鲜活,人物形象着实丰满。本没什么故事情节,却能抓人感人,很是不简单!欣赏并学习!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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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浪白

       谢谢池龙、眉心朋友的错爱与支持,谢谢。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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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出眉心

       不客气,欣赏浪白文字,本来就是一种享受。期待更多更精彩的作品争奇斗艳!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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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好个老村长,好个浪白。沧浪之水清兮,把过去的泥沙都淘净了。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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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浪白

       感谢玉洁朋友喜欢这片小东西,这样的村长有,但太少,大都是追逐名利而弃百姓不顾。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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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把一个狡狡的老村长写活了,既懂保全,又不盲干。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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