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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何处

作者:叶叶心心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3-12-05   阅读:

  隐,隐何处
  ——赵构《蓬窗睡起》
   (一)
  春阳明媚,风薰日暖。春山远在水天外,有微云轻掩,温婉而清媚。山色在有无之间,像极春季暖融融里的半梦半醒、如痴如醉。眼前是湖光清旷,微波轻漾,有春风轻缓暧昧地撩拨。身后湖畔石矶上的柳树,细枝舒展、乘风袅娜。春光无限美好。更惬意的,是一叶扁舟,随意系于湖畔,任之随水波浮漾,人只在里面睡着,美美地做一个温柔旖旎的梦。醒来,日已正午,伸个懒腰,微睁双眼,湖山春色、春风日暖,一齐扑面。如此美景良辰,正适合这般随欲,纵以一个长觉相对,亦不算辜负,反倒享受。试想,有几人能独自占尽春光,又于春风鸟鸣里把浮生睡成一梦?太奢侈,太闲逸。
  
  这是宋高宗赵构的《蓬窗睡起》。右侧复有题:“ 谁云渔夫是愚公,一叶为家万虑空。轻破浪,细迎风,睡起蓬窗日正中。”整幅画笔墨清润,线条简练,意境空灵,十足的一个美好梦境。
  
  是的,梦境。若是平常百姓即或王公士子的画作,我并不怀疑它的写实可能,然而,此画作者是赵构,宋高宗赵构,就只好将之看之为梦境了。且因为这个梦境过于洒脱飘逸,让人不禁怀疑他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性格倾向。咳,并非我有强奸人意之好,只是因为赵构这人,名声实在不好,由不得人作如此想了。
  
  赵构何许人也?为何会对他有此判论?他,就是那个结束北宋时代,被迫放弃大片江山,迁都南方,蜗居一隅的南宋开国皇帝。若这样还不明白,那么就说说他的父亲,就是那个用金粉画芙蓉锦鸡,写得一笔好瘦金体,后被金国掳走作阶下囚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宋徽宗赵佶,他就是赵佶之子。深得父亲真传,醉心于书画作,无心朝政,放弃担当,丧权辱国,有文艺之才而无治国之能的赵构。这样还有疑问?那就说岳飞和秦桧吧。就是那个重用奸佞、弃置贤臣,用十二道金牌把前线抗金的岳飞召回并赐死的赵构。
  
  原来是此人也。作为一个皇帝,纵然有渔隐的梦,也该深藏在心里,偶尔闲暇时做做,不该太过当真。若实在想把心中梦境画出来示人也原无不可,只是不可太过,不可上行下效。该专心朝政,发愤图强,积极抗金,一雪前耻才对,却不该把此当成自己的人生追求。可是偏偏相反,赵家的皇帝,自开国皇帝太祖杯酒释兵权、抑武重文之后,便都少了一点威武之气,而琴棋书画地文艺起来。到北宋末年,在赵构之父赵佶那里登峰造极起来,不仅个人能书善画,还开设了宫廷画院,培养了一大堆宫廷画家,把整个朝廷弄得仿佛文明雅致,终日吟作对,风花雪月,都活在丰富高雅的精神世界里。赵构大概深受乃父影响,也是个优秀的文艺胚子,不仅能画,且善书,善真、行、草书,笔法洒脱婉丽,自然流畅,颇得晋人神韵。其书法影响不仅在当时掀起了一股学书风潮,更是左右了南末书坛,后人多效法其书迹。
  
  历史上这样有雅好却无力治国的君主也颇有几个,赵构之前有喜好填词的李后主李煜、醉心辞赋的南朝后主陈叔宝,还有自己的父亲赵佶,之后,还有个旁逸斜出匪夷所思的木匠大师漆器大师建筑大师明熹宗朱由校。其中李煜也和赵构一样,曾经写过羡慕渔父的名词:“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和“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他们若不是皇帝,或许在各自喜欢的领域上还能占有一席之地,然而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让一整个王朝为他们的雅好殉葬,他们只好背上千古骂名了。于是,赵构的这幅《蓬窗睡起》,虽然无比清澹美好,也只好当梦境来看。
  
  后来,他倒是有了这种长居湖畔悠闲度日的可能。靖康之难那年,他的父亲和哥哥被掳走当人质,他先是在南京登基,后金兵南下,他也险些丧身兵燹,开始逃难杭州,并决定定都于此。此处“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他的行宫钱塘江在前,西湖在后,东望城郭,西眺群峰,身在其中,整个杭州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然而江南太美、太媚、太柔腻,不适合一个尚有家仇国恨的王朝在此定都,它会使人丧失斗志,逐渐疲软起来,要北部粗粝的风沙、辽阔的天地、浩荡的长风,才能砥砺一个人的斗志。赵构在此湖光山色里,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与哥哥,忘记了当年被金兵逼得险些命丧,也忘记了他的王朝只剩了半壁江山,恍恍惚惚地迷醉起来,醉心于山水书画,甚至某一天还做起了渔隐的梦来。
  
  (二)
  关于隐士的梦,中国的士子们做了千年。从最早的许由、巢父开始,一代一代有人用行动接续着这个梦。不能真正归隐的,也无不在诗文辞赋里表达自己的这般意向。纵观历代的文人,没有流露出归隐之想的,简直屈指可数。隐与仕,是中国传统文人的矛盾取向,它深藏于几乎每个文人的思想里。从读书始,儒家的积极入世观念是激荡着每个文人的思想,于是他们寒窗苦读,梦想着有一天仕途有望,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而当他们带着理想与抱负在现实中几次冲撞,没有找到一条理想出路,加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击打,精神苦闷之下,便只得以庄老的超脱无求、佛老的虚幻空无等来自我安慰,并逐渐生发了归隐之念。隐,不过是一种无奈之下的较好退路,不能寄梦于高堂,只好啸傲于江湖,起码,得以与天地独往来,实现心的遨游。
  
  当然,隐并不是一种单纯的事件。亦有通过隐而达到出的目的,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比如唐代的卢藏用,就曾经隐居在京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借此名声大噪而做了大官,此谓终南捷径。也当然有生性淡泊,热爱隐居的,亦比如同是唐代的司马承祯,他隐于天台山之玉霄峰,自号“白云道士”等,颇受武则天、唐睿宗、唐玄宗等唐朝皇帝器重,但他无心于禄位,正是他对卢藏用的这种曲隐行为发出了讥笑。于是隐,便分为了这样几种情况,除了司马承祯这种自愿的隐而不仕者,便剩下与仕有关的隐,有先隐后仕,有先仕后隐,有亦隐亦仕。不隐不仕者,当然与隐士无缘。而真正藏身于野的渔樵耕农,因为并不是士,也就更加不算隐士了。而不管是先隐后仕,或先仕后隐,隐都是一种较为无奈的归宿,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怀着仕的梦想,是如苏轼所说的“将仕将隐,不求不藏”、“不必仕,不必不仕”。而按照四川作家冉云飞的说法,隐士只分为两种:“一种:隐居的目的是出仕,其人藏于山中(民间),让自己声名远播,好等着朝廷的诏书,其最后目的是走出将入相的捷径;第二种:大多数做过官,归隐之后专心过洒脱日子,终身不再做官,其情形是绕着大弯儿热爱生活。”而不管怎样,隐,是一种复杂的生活姿态。
  
  所谓“仁者好山,智者乐水”,隐,有隐于林者,如陶弘景;有隐于野者,如陶渊明;亦有隐于泽者,如姜尚。姜太公应该是渔隐的最早也是声名最大的代表吧,他让隐与仕的微妙变得如此激荡人心。后来有范蠡与西施的五湖归隐,增加了渔隐的浪漫。到了唐代,张志和的一首《渔歌子》,更是把渔隐的闲逸与洒脱渲染得无比完美,以至宋高宗赵构也有了渔隐之想。试想:“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样的情境如何不令人生出艳羡与归隐之感?尤其是像我们这般理想主义的所谓知识分子,更是觉得隐逸是人生的美好境界,以至我在读初中的时候,最强烈最渴望的理想,就是以后做一名隐士,隐于山林,采菊东南,悠哉游哉。
  
  后来,王维的隐更是把隐士的美好生活推到了极致。你看他隐于辋川,日见“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夜见“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偶尔还可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或者“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真是幽悠静美。而殊不知,大部分的隐士,无法成为王维。王维那是先仕后隐,苦闷而隐,人家有的是丰富的物质财富,盖得起辋川别院,置得起焦尾桐琴,日子过得是闲适淡定。大部分的隐士,都是如陶渊明,需自己躬耕,且因为不善生计,“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纵种点豆也是“草长豆苗稀”,甚至暮年还有一个阶段“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隐士生活的美好,在此被重重地击了一棒,露出艰难苦困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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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乱世爱情鸟   推荐: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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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韵无声:
真正的隐,乃是心灵的归隐。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倒不如说归隐是为了逃避现实。赵构“蓬窗睡起”的佳境权当是一个美丽虚幻的梦罢,倒有些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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