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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民旧事

作者:荒村一叟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7-03-30   阅读:

  
  常年生活在船上的那个群体都被称做船民或船户。
  过去,船民也分三六九等,那些船上装备着几道桅杆的豪华大船上的人,专门从事长途贩运,做的是大生意,是船民中的富裕阶层。还有解放后那些国营航运公司的职工,他们虽然也跟在拖队后面常年在水上生活,但他们有令人羡慕的国家户口,在改革开放前的那段日子里,他们算得上是当时船民中的贵族。本文所说的船民只是那些驾着小木船拖家带口常年漂泊在水上的做小本营生和外出逃荒的农民。这些人都是船民中的底层,而且人数众多。解放前,在上海、苏南经济较发达的地区,河边上随处可见这些从苏北过去的棚子船。笔者儿时曾随父母在江南漂泊多年,十六七岁时还在上海以船为家做过一年小贩。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船上的那些旧事仍然还记忆犹新,现赘述如下,读者诸君权当是在看一张发了黄的老照片,也许会从中触摸到一个时代的脉博。

  一、在船上过日子
  我们家的木船在当时算是一条比较大的船,载重一万多斤,作为种田的农船,稍嫌笨拙,因为用其罱泥,端罱子上船挺费力气,但作为住家船却显得很宽松大气。早年,父亲和母亲在每年秋后农闲时都带着我们上江南做点小生意,他们不辞劳苦从浙江贩运菱角、荸荠、甘蔗之类的货物到上海苏州一带零售。到了解放前夕又改行做起了百货零售生意,还因此发了点小财。船上的装备也越来越洋气,与那些一同从苏北过来苫着草棚子的难民船泊在一起,我们家的那条船还有点像是鹤立鸡群。人家的船棚子都用的是草帘子,我家可没用一根稻草,棚子的墙壁是杉木板,因为经常刷桐油,色泽暗红,严丝合缝。棚顶是在多层芦席中夹着一层油纸。那时还不曾有塑料膜子,防水材料就是一种用桐油浸过的棉纸。江南女子常用的遮阳伞就是用那种油纸制作的。
  我家那条船长约七八米,宽约两米,深不足一米。分船头、船梢和中舱三个舱,其中船头部分还有一个隔舱叫“方头”也叫桅舱,顾名思义,那是竖桅杆的地方。船舱是用来装货或摆放杂物的,舱口铺着木板,木板上面那十多平米的地方就是一大家人活动的空间,吃喝拉撒睡全在其中。虽然铺着舱板的中舱稍宽敞,但其面积也只相当于现在的一张双人床,那里是一家四五口人的卧室,白天边上摆着一排折叠起来的被褥,其余空间便成了孩子们的活动场地。如果有客人上船串门,那里还兼作客厅。
  中舱与船梢之间有一块宽约三十公分的横板,叫面梁。因为烧饭的锅腔都是安放在船梢那一头,那块横板就是一家人的餐桌。船梢的棚子上有一块活动的天窗,因为烧煮食物时需要出烟。还有一边的板壁也是活动的,那是为方便淘米洗菜,同时又是一家人的厕所,只要将屁股从船帮上撅出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过,晚上睡觉时,这两处缺口都会用活动的板棚盖上的。如果船上的成员是两代人或者是三世同船,夜里,船梢里也是要睡人的,通常是小夫妻带着孩子睡中舱,老人睡船梢。那里摆着两个支锅的泥锅腔,空间是挺狭窄的,但是没办法,好像是约定俗成,一是怕冻了孩子,同时也方便老人起更头煮早饭。小船上,两个船舱之间是没有隔断的,连一块遮羞的布帘都没有,熄了马灯便成了互不相干的两个天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中舱与船头搭界的地方也有块横梁,梁中间开了一个方洞,叫“桅桅眼”,那是行船遇到顺风时竖桅杆的地方。船头上的棚子全是活动的,行船时是要全部掀掉的,将其叠放在固定的中舱棚子上,并且要用绳子绑牢,晚上歇宿时再将棚子苫起来。如果船上还有其它的亲戚或邻居搭伙,那里便兼作临时客房,早上起身后再将被子垒起塞进中舱棚子里。

  二、行船
  漂泊江南的那些小船是难得在一个码头上长期停留的,他们或往来于浙江、上海贩运廉价的水果蔬菜,或者是扒河蚌、替人打工,甚至还有沿门乞讨的。因此,行船是每一个船民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特别是那些季节性的漂泊者们,每年秋后要将船行到遥远的江南,到了来年春暖花开时节,又要像候鸟一样赶回到苏北种田。虽然其间的距离也不过数百公里,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只需几个小时,但对于一条靠人力行驶的小船来说,却是一段极其艰难的航程。他们迎风博浪,晓行夜宿,总要花费十天半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苏北的农船,平头秃艄,只是两端略窄一些,不利于克服水的阻力,行船特别费力。江南的船都是两头尖尖的,鲁迅先生笔下的乌棚船就是那种类型,那种船行起来要省力得多。再加上住家的船上又都苫着棚子,如果天天遇到逆风,就成了一段悲壮的历程,一天也行不了多少路。有句俗话说:“三世不孝母,行船、打铁、磨豆腐”这句话充分诠释了行船人的辛酸与无奈。
  因为船的后舱和中舱要住家,行船的工具只能安排在船头上,因此,行起来是船艄朝前。江南的乌棚船则是船头朝前。那种船在艄后架一支橹,又有像梭子一样流线型的船头,行起来既快速也省力,与之相比,苏北船全靠拚蛮力。
  行船的工具主要是木质的橹和桨,篙子只是一种辅助性的工具。吨位小一些的船大都用橹,那种橹可以由一个人摇,也可以加一个人帮枪(方言,帮忙的意思)。一支橹,既是推进器,又兼作船舵,掌橹把的那个人通过推拉的力度调节船的前进方向。帮枪的那个人多半是船上半大的孩子。橹的下部有一个半圆形的洞眼,叫橹脐,那是易损件,是用一块硬木嵌上去的,船头中间稍偏的地方安着一个铁质的支点,顶端锻成光滑的圆球状,有个挺形象的名字叫“橹屌儿”。摇橹时,橹脐就支在那圆球上滑转,使水下的橹叶拨水产生推力。因为橹把上有一根绳子连着船帮,摇起来是不会滑脐的,不过,没摇过橹的人是没法将橹脐与橹吊儿保持着不离不弃的。一般情况下,摇橹只能适用于较小的船,而且最好是在没风没浪的小河中行驶。记得儿时,经常看到邻船上的大姐摇橹时娴熟而优美的身姿,她甩动着长辫,轻移莲步,像是在跳舞。
  吨位稍大一点的船,多半用双桨。在一块木板上安上一根桨柄就成了一支简易的木桨。在船头两边的船帮子上,一前一后安着两根一尺多高的桨桩(不用时可拆卸),桨桩的顶端的圆眼中各有一个用风干了的猪皮条做成的绳套,桨柄就穿在套中。划桨的人就两手握着桨柄以绳套为支点用力划水。可能是因为桨叶在水中的动作像是在翻土,因此我们那里都习惯将划桨称为“挖桨”。挖桨时,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必须配合默契,同时举柄下桨。在后面划的那个人还要兼作舵工。
  在河边上有纤路的河道上,船上人会派一个有力气的人上岸拉纤。所谓纤路,就是河边上没有阻碍纤绳的树木和其它障碍物,同时不能有岔河,因为频繁地上船上岸既不方便又浪费时间。记得京杭大运河江南段都有特别标准的纤路,那是上千年的历史遗产,那条河既是漕运通道,还是历代皇帝下江南的必经之路。纤路上有岔河的地方都会有一座平整光滑的石板桥,有时拉纤的人一个上午都无需上船。
  拉纤的时候,必须在桅桅眼里竖起一根两三米高的竹杆(或木棍),纤绳就系在杆顶上,那根竹杆俗名叫溜子,溜子的高矮是有讲究的,船越小溜子就越矮,反之大些的船(或者是重载船)溜子就要高一些,这是因为小船是靠河边走,大船和重载船吃水深必须走河心(即外档),两条船的纤绳有一定的高差,无论谁想超越谁都很方便,纤绳也不会相互缠绕。
  拉纤的人胸前有一块约五十公分长的纤板,那样做是为了防止纤绳勒进皮肉里,受力的胸脯会舒服些。
  遇到有岔河的地方,就必须要将纤绳一圈一圈地匡起来上船过河,有时船离岸会有一段距离,船又是在行进着的,上船上岸就需要特别灵巧。船在过桥时是无需上船的,拉纤的人可以跑到桥上将纤板从桥板下甩过去再接住,或者是由船上人将溜子拔起来,由拉纤的人在桥上接过溜子,再从桥板那一边丢给船上拿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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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渭雨轻尘
【编者按】 往期编辑   渭雨轻尘:
文章内容丰富,叙述细腻,引领读者走进船民生活的历史,深度感受他们生存的不易和迎难而上、自力更生的毅力。好在一切的艰辛与不幸都走进了历史深处,今天的船民早已过上小康生活。还是新社会好啊。加精。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曾经漂泊在长江上的小木船,把我们拉回过往的年代。在木船上过日子固然艰苦了些,还算过得下去;行船费力费时些,也算安稳;过江就多了许多风险,而求生之艰难,让人看了都有些心惊胆战……这些旧事和船民的艰辛生活在今天看起来仿佛很遥远,生活之不易,日子之难过,生存之困苦,都让我们感念今天生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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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沁芳闸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怎会写出这样入心的文字。

    2017-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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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那年月船民的生活真是不容易。尤其看到过江时随时丢掉性命,全家可能无一幸免时更是难过啊。原来从前在江上那么艰难险苦。

    2017-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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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荒村一叟

      @落叶半床  谢谢二位主编为拙文编辑并赐帖鼓励,辛苦了,奉茶,问老师好。

      2017-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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