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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旧事

作者:荒村一叟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6-12-02   阅读:

  
   三
  七叔后来还当过三年生产队长,那些年,我在生产队当会计。
  原来的那个队长因为嫖婆娘被人家男人捉奸在床,情急中,那人一扁担打断了他一条腿,被免了职的队长成了瘸子。打人的人是个富农的儿子,因此被判了一年劳改。七叔在队里人缘好,大家就一致推选他当了队长。
  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长,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但权力还真不小,就相当于一个二百多人口的大家庭里的家长。每一个劳力每一天干什么农活都要听队长支派,活儿有重有轻,那时吃不饱,都希望队长能安排轻巧一点的活儿。一天活儿干下来记多少工分也是队长说了算。要是队长要让哪个穿小鞋,那人只能天天干重活还拿不到大工分。能当生产队长的人大都是队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扛丧打架他随时奉陪,惹不起,只能忍气吞声。队里总会有几个促狭鬼,他们为了能沾到一点光,千方百计地投其所好奉承拍马,甚至还有人宁愿戴绿帽子默许自己的婆娘去勾引队长。
  原来的那个队长是个色鬼,据说队里有三四个婆娘跟他有那种关系。七叔接任队时,队里就有人议论说:“老七正派,办事公正,当队长再好没得,就是太仁义了,怕治不住队里的那几个‘邪头’,”还说:“他虽然是个君子,平时跟妇女连一句玩笑话都没有,但他也不过才四十岁,可能当了队长后也难免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幸好,队里的那几个“邪头”并没让七叔为难,他们看到七叔天天与社员一起风里雨来去,跟原来那个甩手掌柜大不一样,对待队里的每一个劳力都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大家心服口服,后来和他都成了朋友。不过,说到英雄难过美人关,七叔还真的经受了一番考验。
  队里有两个在那方面特别大方的婆娘,以前是队长的老相好,常常因为投怀送抱得到队长的照顾。现在“靠山”倒了,她们就打起了七叔的主意。其中有一个婆娘还是七叔的邻居,比七叔小两三岁,叫巧娣。巧娣是个高个子女人,可惜嫁了个武大郎似的丈夫,两个人站在一起女的比男的还要高一些。在七叔还没当上队长时,那婆娘就对他垂涎三尺,特别嫉妒七嫂那样一个矮小的女人竟然有一个气宇轩昂的丈夫。村里有个民办教师曾经跟巧娣开过一回文绉绉的玩笑,说:“月老真是牵错了红线,要是你家男将跟老七调换一下,两家不是就都般配了吗?”她听了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就叫‘一块馒头搭一块糕’。”
  有一次,几个婆娘在场头队屋里拣稻种,我正好在隔壁的另一间里有事。听到她们说说笑笑,说的都是关于七叔的荤话,我就留意听了会儿。
  先是巧娣说:“你们知道老七那玩意儿有多大吗?”
  有人搭腔说:“你跟他家门靠门,怕是被他弄过的,说给我们听听。”
  “有一次他坐在露天茅缸上解手,我看到那家伙挂在缸边上像个黄鼠狼!”
  一阵轰笑过后,有人说:“怕的是把你馋死了,骚水淌了一裤裆?”
  后来,她们又将话题转到七婶身上。还是巧娣先开的头,她说:“也真有点想不通,他婆娘那么个娇小人儿,怎么经得住的?看起来,七嫂子还整天乐呵的也不像是处在水深火热中?”接下来大家就围绕着这个话题讨论开了,她们越说越下流,我越听越觉得不堪入耳。只好故意大声地干咳了一声,那边顿时噤若寒蝉。过了会儿,巧娣在那边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说,刚来。
  那时候,当队长的在这方面都是都有程度不同的问题,很难有人独善其身。七叔的情况更特殊,有人不但想攀上他能得到一些小恩小惠,而且那些人还将他视为梦中情人。不过,好像七叔还真的一次没有失过身。旁的生产队的几个队长常常拿他取笑,说他是个“死人”,还有人说:“这队长让你白当了,爹妈给你一杆枪,枪枪打在老地方,你不觉得冤吗?”他回人家说:“寃什么,我有婆娘有儿女,还有打光棍的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呢。人家当社员的那么苦,我们还去算计人家婆娘,这畜生事我不忍心做。”
  
  四
  七叔当队长的那几年,队里年年增产,工分单价也由原先每分工四分钱提高到六分多,大多数社员到了年终分红时都能分到一点现金。可惜,好景不长,七叔在四十三岁的那年冬天,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开始只是老是在清晨时觉得头疼,后来人也一天天地消瘦,还常常有不明原因的呕吐。到县医院一查,不得了,说是脑子里长了个瘤,而且很可能是恶性的。村里以前不曾有人得过这病,都说怕的是他平时用脑过度所致。
  医生说,这种病只有到大医院通过手术切除颅内肿瘤,再配合使用其它的医疗手段才能有希望治得好。七叔听了,就知道他是得的绝症,恐怕是没救了。那时候,农村中没见过头脑内长了东西也能开刀,再说,哪来那么多钱?
  那年,七叔家里有五个孩子,除七叔和七婶两个人拿工分,没上过一天学的大女儿只能算是半劳力,挣不了多少工分,还有两个儿子在上小学,最小的女儿才两岁。十二岁的二女儿平时在家煮饭带小妹子。因为粮食不够吃,每年分到的一点钱大部分都用来买副食品,经济情况还不如以前做木匠时宽裕。有一回七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我跟前诉苦,说:“你七叔真不该当这干部,以前做木工活儿,人家管三顿饭,好歹都有两样菜,活儿也没这么重,还能挣点钱。他现在倒好,天天起早带晚地忙活,白天还要跟人家大劳力一起干重活。人家当队长才像个当干部的样子,平时站在田岸上指手划脚的,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有。我看他这病就是累出来的。”
  虽然那时看病没现在这么贵,但七叔这病没有上千元钱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按理说,碰到这情况,生产队里是应该扶持一把的,但那时的生产队还真的无能为力。生产队的收入和开支几乎全是非现金结算,公社分配的化肥、农药、柴油等计划物资,都是由我拿着分配的通知到信用社办贷款。队里出售粮、棉等农产品也拿不到现金,都是由粮管所、供销社开转帐支票到信用社。我这个当会计的平时手头只有很少的一点现金用于生产急需。再说,生产队在信用社帐户上也没多少钱,那时一斤稻谷国家的统购价只有八九分钱,一年下来能余下几千元钱给社员分红就不错了,怎么能批到上千元给人看病,莫说是个生产队长,就是大队支书得了这病,也只能听天留命。
  七叔病倒后,先由我代理了个把月的队长,后来就从外队里调了个队长过来。七叔就这样在家里耗着。除了头疼,饭量还不小,就是没什么好东西吃。
  一转眼就到了农历的春节。七叔有个嫁在上海郊区的侄女专程回来看他,那边的经济条件比这边好得多,说她们村里也有个人得了这种病,后来在上海一家大医院里开刀,总共花去一千多元钱,现在已经治好了。听她这一说,家里七凑八凑地借了二百多元钱,准备由侄女儿带他去上海。临走的那天,村里支书又找公社领导批了张条子,让我到信用社借了二百元贷款送到他家。
  十多天后,从上海那边传来消息说,七叔已经在上海的一家最大的医院里做过了开颅手术,成功地摘除了肿瘤。还听说手术是采用的针剌麻醉,当时这项技术是我国在世界上引以为傲的一桩发明,据说正在上海访问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夫人还参观了手术过程。真想不到,他得了这病,还让他见到了大洋彼岸的总统夫人。
  后来,没过多少天,七叔和七婶就被他侄女儿送了回来。在他家,我看到了倚靠在床头的七叔,头上裹着绷带,面色还好,就是眼神有点怪怪的,说话也不着边际答非所问,我猜想可能是是刚做过手术,大脑思维能力受到影响。听他侄女说,他们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没办法,他侄女儿贴进去五百多元后,又欠下了医院八百多元药费,医院天天催费不肯发药,他们只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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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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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他心灵手巧,自学成木匠,最后却也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好棺材;他是队长,虽然腰里的黄鼠狼挺大的,终究没有祸害邻居的鸡;……作者如数家珍,好人七叔的形象跃然纸上。传记式写人物的一篇,选材丰富,叙事朴实,给人以真实可信的感觉,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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