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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声声

作者:浪白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10-23   阅读:

  
  静山娘心里偷笑:看看,你现在急了?你急我偏不急,笑着说:“说个笑话嘛,你当真了?”
  花儿娘说:“是呀,我想嫂子是那种唾口唾沫,也要砸个坑的人,哪能随便笑话我这傻子。”一句把静山娘逼到墙角,陪笑说:“看娃娃们吧,咱大人们是做不了主的。”
  静山娘报了被看穷的一箭之仇,等花儿娘前脚一走,暗自窃笑:“我们山上了大学了,看上看不上花还难说哩!”
  花儿娘得胜回朝,首先向花儿掏耳朵:“去看看你静山哥哥,人家可是大学生了。”花儿笑笑,不吭声。
  大人们都是瞎操心,两孩子青梅竹马,虽然小学走动少,上中学就又热络了。到十六七的年龄段,青春朦胧觉醒,觉醒却未清醒。
  静山和花儿,还有另外一个村的两男两女,共六个孩子到县城中学驻校念书,一礼拜回家一次。去的时候,他们都要在山坡村的村头聚集,然后出村,翻高高的山,涉浅浅的河,穿长长的沟,步行十几里路。他们谁也不会在自个的村里或学校里,男女紧相跟,更没有手拉手,那时候都封建。但他们都要等上,隔开一段距离却又相互守望。
  这时候的静山已经是大后生,高高的个儿,前奔娄与后疙瘩早就长到位,其余部分逐步充实,后脑窝的小纠纠早去了,这脑袋就好看多了。眼睛倒是还小,但眼睛小就好比窗户小,窗户小不等于房间小,就不能说里边没货,人家静山的学习成绩总在年级前5名。同学们见静山又在等同村的花儿,就一起取笑:
  男:山呀山呀你等谁哩?
  女:等花儿哩。
  男:等到花儿你干啥哩?
  女:成亲哩。
  男:成亲以后还干啥哩?
  男女:生个娃娃好看哩!哈哈哈……
  每到这时,静山就追打男同学:“打断你的腿!”花儿也不恼,只骂:“撕烂你的嘴!”在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中,学校快到了或山村快到了,他们就一本正经地或全聚或全散。
  临毕业那年,花儿听说娘病了,向老师请假回家。静山也去请假,老师说:“这么巧,你娘也病了?”
  静山立时脸红,撒了个很笨的谎言:“不,我爹病了!”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成了全班逗乐的流行词。
  老师的眼珠子转了转,笑了:“有些早吧”又吩咐:“天不太好,小心下雨,路上注意安全。”
  他奶奶的,今天在课堂上丢了一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静山和花儿有了一次单独行动。他们准备了雨伞,前后相随,走到半路,稀稀拉拉下了几点雨,不大。雨并不算大、时间也不长,河水却涨了不少。原来上游的雨比较大,山洪汇聚,平时过河的踏石被掩没了。静山赤脚过去了,把花儿隔在了对岸。花儿知道水并不深,但她一看那川流不息的洪水就怕,就叫“山哥哥,这咋办?”
  一声“山哥哥”,把静山的心叫得是软软的、颤颤的,那能怎么办,背呗,他蹲下来。花儿哧哧地偷笑,左瞅瞅,右看看,犹豫再三,还是趴了上去。
  趴过爹的背、娘的背,现在又趴了静山的背,静山的背仿佛更加宽厚雄健,胸腹间只觉暖暖的。花儿一直在笑,这一笑浑身就颤,这一颤就产生撞击,这一撞击让两年轻人产生幻想,但幻想只归幻想,心是近了,其它还远……
  (三)
  正当叶儿娘紧罗密鼓重提“娃娃亲”,而静山娘又牛哄哄两眼朝天看的时候,静山和叶儿早就在离县城不远的河滩约会,这里是趴背渡河的温馨见证。
  如果没有偶然的山洪聚流,这就是一条浅浅的清水河,河床宽,长满高高的芦苇草;水流细,哼着什么柔柔的抒情小曲。同学们大都毕业回家了,这里没有谁认识,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谈天说地。
  赤足,渡河,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把腿伸到河里,上下拍打,溅起朵朵白色水花,花儿说:
  “山哥哥,你到省城念书,一定会忘了我的。”
  “不会,背靠背的邻居,以后怎么见面。我当工人,你当农民,咱们工农联盟,好好过家家。”
  花儿满意地笑,说:“拉勾勾。”
  “好,拉勾勾!”
  两人站起来,面对面,两小指相勾、相扣,然后侧身向外拉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静山再紧拉一步,随势松开,把倾过身来的花儿抱个满怀,乘机在花儿的小嘴上亲一口。
  “哎呀!”花儿嗔怪地叫起来“你坏,你坏!”追打静山。一路嘻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回家。
  近山绿,远山黛,从哪个树杈枝梢传来悦耳的鸟叫声。花儿驻脚静听:“好像是,王岗哥,等等我:王岗哥,等等我?”
  “哦,是另一种布谷鸟。”
  花儿天真地问:“布谷鸟有好多种?”
  “好多种呢。”
  花儿若有所思,落下步,大喊“静山哥,等等我!”……
  “工农联盟”有了,心踏实了,静山上学了。静山是农家子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学习认真,劳动卖劲,党组织看上他了,给了他一张“入党自愿书”填写,还特别吩咐:“我校是为军工厂培养人材,对党不能有任何隐瞒。”
  静山好激动好真诚,在“婚否”栏虽填写“未婚”,却在“主要社会关系”一栏填写:“未婚妻,出身富农。”递上去。
  支部书记很吃惊,家庭出身是相当重要的政治问题,问:“定婚了?”
  “嗯,定了。”
  “不能退?”
  “定了还能退?”
  支部书记摆了摆手:“哎呀,外调涵都发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支部书记又找静山:“外调涵回来了,你这未婚妻问题大哩,她爹参加过国民党。”
  “没有,是当过国军,打过日本人。”
  “哎呀,问题大哩。不能退?”
  “定了还能退?那成了什么人,我们是同学。”
  支部书记摇摇头,从此没有下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化大革命,这场“伟大的政治运动”波及到荒村野沟、一草一木,花儿一家黑成锅底灰。“地富反坏右”“黑五类”中,她爹是富农、“反革命”,双料坏分子。
  其实,花儿爹是参加国军打日本的,日本投降后,她爹因为负伤回家,再没有归队。狂热的文革哪管这些,想收拾谁就收拾谁。还把花儿爹挂上“反革命”牌子,批斗了好几回,吓得“狗崽子”花儿连门都不敢出。
  到毕业分配时,文革闹得正凶,静山尽管没有入党,还是被掌权的造反派认定保皇派,把他分配到隔了好几个省份的三线工厂。其实这个工厂只和军工挨个边,林彪垮台后又内迁。
  花儿隐约听说因为自己的出身影响了山哥入党和工作分配,很伤心。现实的恐怖、未来的绝望整日笼罩着她、折磨着她,下决心写信断绝关系。绝情信写了,却思思念念山哥能回来一趟,但她的思念落空了。
  静山家贫,经历三年饥寒,更是一贫如洗,就连当初上学的路费,也是向亲戚所借。夏天到了,别人已穿单裤,他还歪着棉裤,有人问:“你关节炎?”他无奈点头。回到宿舍,脱裤进被窝,将棉裤的外层拉下来穿上。夜里睡觉一直没有枕头,在床头摆一排书,掸块毛巾,是为枕头。接到花的绝情信,急得他作恶梦,但山高路远,如何回的去?只好回书一封道:
  亲爱的花:
  来信收到,伤心滴血,知道这并不是你的本意,但千里迢迢,银河横亘。望眼欲穿,鞭长莫及。大不了,回家种地,请花等我。“从今却别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这最后两句是引用文天祥的句,读来令人心碎。静山意欲挽回,不料花儿意却越坚,十分害怕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的山哥哥,又回到农村。
  每到夜晚,花儿辗转反侧,不能安然,从远处的山林里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王岗哥,等等我”,“王岗哥,等等我。”那叫声绵远、悠长,含着无尽的悲伤,令人思绪幽幽、潸然下泪。
  好不容易入睡,却又入梦:年老的爹和山哥哥交替出现:在泥泞的山道上弓身爬行,在风雨田间低首劳作,在人们的呼喊中挂牌游街……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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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白玉兰   精华:白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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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白玉兰:
童年的脚印里开满泥泞和心酸,布谷的吟唱在诉说着一段青梅竹马的爱恋。作者用细腻的文笔,将静山和花儿从儿时到青春萌动时期的点滴经历,描写的栩栩如生,绘声绘色。个人的命运往往都是和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没有那个特殊的年代,也许就没有这段让人难舍的爱恋!小说虽然故事没多大起伏,但语言俏,很有引力!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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