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起来,我们认识仅仅半月。
你亲切地叫我师姐,把我介绍给你的同学朋友们,给我你能给的所有——友情、热情、关怀、好吃的……这一切都始于那天晚上,我背着吉他,敲开了你们宿舍的门,尽量地让自己落落大方地说出那句话:“同学,我可以为你唱首歌吗?”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就像我们命中注定要热络起来。这座大得令人彷徨的都市,这所在华南排名靠前的211高校,两颗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的心相遇了。我们暂时离开的那个小城,没有火车站、没有机场、没有地铁,公共汽车只有寥寥几班,你来到这里,肯定走过我来时的路吧。我们在他人讶异的目光中,用略为聒噪的乡音交谈,自带加密效果的乡音带给我久违的安全感。我们吃着从家乡的海边带来的、带着大海咸腥气息的鱿鱼丝,在这个看不到海的城市回想着海浪的声音。姑娘,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你就是那枚海螺啊,让我听到了来自大海的歌声。
你说要跟我学钢琴,为你心上的他弹一曲他爱的歌谣;你说也要学吉他,像我一样为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们歌唱;你带我走到你们班的同学中间,一起在中秋的夜晚看异乡的月亮——当时还在军训的你们,个个身着军装,我穿着短裤T恤,在你们身旁回想我当初懵懂的模样。因为你,我的生活着实改变了许多。
感恩我的生命中有你,但你一定要保重,要爱惜自己。
你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的时候,以为我一无所知。我点头不敢看你,怕被你看穿。你每一个细微的表现,都像小石子奔向湖面一般,落在我的眼中。
你会在我跟你舍友相谈甚欢的时候偶尔沉寂,眼神放空。
你也会目光如炬,难掩激动地与我谈你在大学找回了自己,化身行走的活鸡汤。
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对吧,谁没有点心理波动呢?但我知道的,虽然只是猜测,但我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当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没有像他人一样问你这是什么病症,我只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你说你是双相情感障碍。
我说苦了你了。
你说谢谢那些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的人。
我也希望我能是一个永远不会放弃你的人啊。可我悲伤地发现,面对现实我是如此懦弱。在猜测的阶段,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你只是上大学换了个环境不适应。当你亲口跟我说的时候,我内心的防御工程就这样被击溃。我畏惧,怕你抑郁期的时候对自己做出不好的事情,没能照顾好你会让我抱恨终生。我惶恐,不想看到你躁狂期的时候只顾狂飙突进而忘却来路,冷静下来之后一切落空,到时面对你的消沉我只能无力泪流。
姑娘,这些我都不敢和你说。一切对你的同情,都源于我的自私,我看不得那些在我身旁走着的伙伴的不幸。若我与他人说,肯定会有人问我,为何不从中抽离,但我知道我不能,我也不想。因为,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依赖。
在双相情感障碍中挣扎的人,往往是不会爱的。而不会爱,往往源于缺爱。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看到了你给我介绍过的“你最感激的朋友”、“你最感谢的老师”,他们在你的感恩表现之下,显得是那么不耐而无语,但你却能把他们很简单甚至是敷衍的回应无限放大。你给我说你最爱的那个男孩,跟我说你回忆中的点滴甜蜜,但我却只听到了令人心酸的受宠若惊和卑微。他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他拒绝过你引经据典含蓄而不失热情的告白,他可能偶尔才会想起你,但你却认为他只是需要点时间。我知道这不是爱情的盲目,因为你对任何的情感都是这样。甚至对我,一个本来只会在你生命中占据一首歌的时间的人,因为这首歌,你就把我留下了。你拉着我的手,目光发亮地听我唱了一曲又一曲。我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你对音乐感兴趣。姑娘,也许从来没有人,在你孤独的时候为你唱过歌吧。
所以,当你向我坦陈你的病症时,我心疼得无以复加。你是要下了怎样的决心,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仅仅认识半个月的同乡师姐。你肯定想过,师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你也肯定担心,我会因此而歧视你。但很感激,你没有想过我会因此离你而去,不然的话你一定会让这一切都烂在心里。有这样病症的人,往往都在承受着自卑和自负交替的折磨啊。自卑会让人有苦不敢言,而自负会让人刻意忽视一切。但你,告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你生命中抽身离开的我。
诚惶诚恐,又想把你抱紧。如果你是那条频率不一样的鲸鱼,就让我来带着你唱歌吧。
我想当你御风而行的时候,站在地面,用风筝的线牵着你的手。
我想当你如陷万丈深渊的时候,把手伸向你,让你相信其实自己还在平地。
我不愿看到你在精力旺盛地去接受新事物的过程中麻痹自己,我愿陪你去感受新事物的美丽,而不是沉醉于在尝试中时间的快速流逝。
我不想让你孤单,也不想让你以为自己并不孤单。
我想教会你去爱啊,那个少年不值得你这样患得患失。
然而姑娘,我不是一味灵药,我可能也只是一时的热情。但我希望自己不要离开,起码我要和你一起走,直到你懂得爱、敢去爱、会被爱。
不要问我为何懂得这么多,只要看到我向你伸出的手。相信有一天,你身旁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头顶的阳光会越来越灿烂。到那天,你能够帮助更多有着相似遭遇的朋友们,为他们带去阳光与和风。
这篇文章不会给你看到,我是写给自己内心的啊,现在还不是给你看的时候。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敢让你看到这篇文章好吗,孤独勇敢的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