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拉家常。二哥说,平凹太忙,很少回来,但凡回来,就不是一个人,呼啦啦屁股后面就跟着许多人,也没时间到村里去转转,看看乡亲,看看同龄的,就闷在屋里头,似乎身不由己。不一会,又呼啦啦都走了,留下一屋子平静。我说名人大抵都是这样,被名气绑架了;连毛主席都是这样,出门身不由己。
对于平凹在文学上的建树,二哥很是赞赏,但是说到字画,却不以为然。他说有一年平凹告诉他,自己现在写字画画。二哥说,你那字比起我来,差千把倍,还敢拿出手?平凹笑了,说你那字好,可没人要,我那字能卖钱哩。我给平凹二哥出主意,说你把平凹的书和字画弄些子,放在门口可以赚游客的钱,很快就发达了。
二哥说,书和字画会有人卖的。在村子东边的丹江旁,那个正在施工的平地,是一条正在修建的一个以平凹文学作品为品牌的文化旅游街,名字叫“宋金街”。为什么叫宋金街?是因为古代这里是南宋和金元曾经交战的战场,两国以丹江为界,今天你打过来,明天他打过去。贾平凹的著作里,有绘声绘色的描写。这将是平凹故居旅游的重头戏,也是发展棣花经济的大舞台。
而目前这里除了平凹故居,还有一个可看的地方是二郎庙和老爷庙,老爷庙也就是关帝庙。平凹二哥带我们去看庙。走在半路,忽然遇见一个人从家里出来。二哥说,这是刘高兴。原来,这就是平凹小说《高兴》的同名同姓的生活原型。刘高兴,高高的个子,较瘦,大概是总是给人送煤吧,面色有点黑,嘴唇也有点青。刘高兴到底是城里混出来,热情大方,说他刚从西安回来,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坐坐。我是头一回见刘高兴,感觉模样长得不高兴。
二郎庙和关帝庙虽然说不大,但是却是很奇特的。奇就奇在这两个庙宇毗邻一起,中间的距离不过二十个厘米,天底下没有这两个庙宇建在一起的,而且中间还有一个界碑。二郎庙一边是金元的地盘,关帝庙一边是南宋的地盘,好像两个神仙在掐架。庙宇前曾经是平凹家的打谷场,他小时候常在这里玩耍,摸爬滚打,和两位神仙成了莫逆之交。两个庙都新修过了,那些往日的场景,只有在平凹的作品里依旧鲜活朴实。
贾塬村有八个村民小组,三个姓,贾,刘,张。平凹写了村里的许多人和事,但是,却很少有写生病的,也许他不忍心。当得知老方是医生时,二哥说出了一个令人心情更沉重的话题:家族人的病。这些刚强、勤劳和创造了奇迹的庄稼人,一个个个都被病魔无声地折磨吞噬着。他的一个堂哥因为肝癌而去世,另一个堂哥患有胃癌做了手术三年了,现在又患腰椎间盘突出症几乎不能行动。老方医者父母心,说去看看吧。
堂哥家在大马路边,面朝南。见有客人来,堂哥艰难地拄着双拐杖在老伴的搀扶下从里屋走到院子。老方看了CT片子,又检查了一番,说这是久病形成的严重的骨质疏松,不能手法治疗,以免引起骨折。于是开了些吃的药,如加味保和丸等,并叮嘱他要多活动,多晒太阳。堂嫂很热情,在老方看病的时候,就去厨房烧锅,不一会儿,屋顶上炊烟袅袅,荷包蛋做好了,端上桌。我和老方每人吃了四个,外加一个麻花。
临走,平凹二哥把我们送到丹江边那片即将成为宋金街的空地上,挥手告别。走了老远,我回头看去,只见夕阳已经落在贾塬村身后的群山顶上,暖意的余晖和山村懒散的炊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白色的雾霭,隐住了二哥的背影。山风吹过,房舍朦胧,树影婆娑,喜鹊大概已经归巢,今夜山梦依旧。我说,若干年后,再来贾塬村,不会有荷包蛋招待。老方说,改天到西安找平凹,让他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