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郎,貌色绝佳美少年,白皙柔嫩似少女。当年柳巷之地多有言“貌若三月初昔香”,由此,众人亦唤为“初昔”。
【八】
二月融雪冷醒了梅花。无月之夜如同焦灼之眸,森黑中纷乱冰片乱刮起。
道场院门上,忽而横撞来一刀灯笼光。
门上叩叩沉响起来,迷途惊乱之兽一般劈开夜静。
“什么人,这时候捣乱?”
屋中,排排被窝扭动起来,众人相觑片刻,其中几人便互踩踏着摸衣点灯。
门“吱呀”开了,风中粗喘声近了。
“啊,是……”瞬时,来人模样惊得灯笼震了几回。
只见凄白灯笼微光照上大片黑血,血汩汩溪流般,浅蓝衣襟上还在直冒。
抬头才见那一抹苍白脸上,点点黑泥也好似凝固不久的血渍,浓眉深深拧起,愈见浓黑得惊人。
“岩生师兄?出什么事了?”门外人弓起腰快倒下一刻,少年们才认清眼前人。
“没事儿!快放我……进去。”岩生以剑为杖强撑着身,无奈剑薄身重,步子踉跄得成了风中细草,断续吼声便是那股狂风。
“师兄究竟与什么人比试,竟伤成这样,那人何处蹦来的高手?”
“必定啊,是来了群山贼,灌醉了师兄后一齐动了手。”
“哦哦,幸亏是岩生,换作别人早成滩死泥暴尸街头了。”
那夜情形,便如条满身刀伤的巨犀自天而撞下,搅得各样猜测如一池子水花此起彼伏。
“止血要紧,命保住了再追究情由,你们如此差些儿害死了他。”终而师父醒后红眼皱眉一训方止住了水花,亦止住了岩生腹上血流,后三日连连高烧昏迷,却难止齿间一糊梦话了。
“初昔别跑,你那绿裤带还在我手中呐。”
岩生又一回大喝出此话,恰逢三日后柳田陪护,大夫一旁探视之时,一言冲出,柳田立时鸟见弹弓般屏息斜瞥向大夫,果然,只见他面上悄然划过丝细影,忙讪笑道:“师兄近日高烧,嘴里尽是荒唐话。”
大夫探了回病人额头,面容恰隐于木架阴翳下,嗓音如常:“刀口没中要害,不过,着风淋雨又加心气波动,原也不乏致命可能。”
“师兄快不行了?”柳田瞪目惊道。
“他倒无甚大事,休养些日子便可下地,”大夫垂头探脉,碎碎念叨自暗影下飘来,“容我啰嗦几句,你们习剑人老爱自恃年轻体壮,随性跑风口拿剑动气。几天前天刚亮时,玉新桥上就有人倒在路上,十几上下的年轻小子,手上还死握着把竹剑,又是习武人了。”
远处,春雷隆隆来,冰雪化作箭箭响雨,似冻醒了柳田,速速数算日子,自言起“坏了,已经过了二月十三了”,乍地抬面,目色如那日门声狂乱之夜,问道:“那人他怎样了?”
大夫见那神色便知晓了一二,反迟疑起来:“你认得他?”
“是十六上下,这般胖瘦,眉眼细长的模样吗?”柳田喉间发涩,如那一晨纸上枯干墨迹。
“恐怕,正是你所述之人,”大夫低垂目中,一丝丝悯然沉落下眼底,“挺俊的小子,可惜我无能为力,一日后还是断了气,也找不见相识,便将人连着剑和扇子一同葬了。”
“剑和扇子?”
冷雨钻入室内,柳田只觉鼻尖有水珠淌下,与檐上的雨连为了一片。
这时铺上岩生磨牙声又起了,嚷呼着:“外边好冷,初昔进来,拿走你这裤带!”
话音近乎力竭,似一气孤魂狂奔入雨中。
门咚咚响动。
【尾声】
玉新桥,炊烟里人马来往。
不时经过一顶新轿烛下缎儿般滑过柳条,缕缕余香散上柳叶,叶上夕影浅粉。
忽而,又有木车吱呀碾尘摇过,覆来股鱼腥,仿佛穿来阵海风,未及探鼻便被又一串马蹄声匆匆卷走。
春意间,鸟儿啼声清亮,亮如怒马上少年一角飒飒鲜衣。
桥栏朽断处,戴笠男子驻足,眼前几缕灰发隙间望去,但见桥下一片深灰,若一滩死水尽吸去了往来碌碌叫卖声,细细风阴,旋来缕断续喊声,声儿擦过鬓发边:“师兄,我真的摸清劈剑法子了,口诀全在扇上,这下看谁让谁……”
瞬时,鬓边凉意飕飕,令人不难想起那雨浸幽寒之夜。
“桥之所忆,孤魂生平所思。”男子扶笠沉吟,此时,忽然撞来两个半大孩童。
“说好了玩到我赢为止,哥哥不算话!”
“嘻嘻,还想着输赢呢?要再来一盘,可错过那个会变老虎的老头了,今晚还有家樱花糕新赶出来任我们去尝呢。”
前边大孩子回头笑喊一声,二影一溜烟化小了,荡起一溜轻笑跃入了浅红夕照里。
夕照断处,炊烟带着股糯米甜香四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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