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报之青玉案

作者:远牵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6-02-24   阅读:

  
  那著绿衫的姑娘也轻叹一声,真好字啊!他提笔向她望去,而她也侧过头在一本正经地看他。良久,二人相视一笑。

   四 此时此意情为难
  风一天天暖起来,桃花次第开出了骨朵儿。
  附马爷,明天再写几幅字,这几里以外的人都想花钱讨你的字呢。自从偷听到了献之跟阿姊说的一些事,小夭就拿附马称呼他打趣,让他心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我今天干脆写上他十幅,定能换回四文钱给你们花了!献之微笑着亦有些得意,他昨天的字已换回两丈白宣,那也很费钱铢的了。
  写那许多字有何用?你还如何静下来用心,若再有一班趋附风雅之辈找上门来,岂不麻烦?
  桃叶说得是,献之赶忙说,我只写七副就好,也乐得清净!
  献之口中的桃叶就是对那绿衫姑娘的称呼。只因那日献之写了那个带叶的“桃”字,桃叶就得了此名。献之曾问过桃叶以前的名儿,奈何桃叶不说,还不许小夭说,献之每天总以你来称呼感到多有不便,就自作主张叫她桃叶,桃叶听了倒也欢喜着应允了献之取给她的这个名字,但献之的名字,她却不叫,献之说自己名中还有字称作子敬,可以字相称,桃叶也不睬,仍称献之“你”,献之只得由她去。
  又七日,桃花开得景象繁盛起来,风儿也变得轻暖了。
  他刚写完一副大字,坐在门前桃树旁休息,一边看着桃叶在一个宽大的木盆中洗砚。
  她知道他在看他,凭他坐在那里呆看。
  只见她将罄干的宿墨用长竹夹在水中轻浣两下,便用丝瓜织瓤将砚上的墨迹抚净,特别难除的墨迹,她再用莲房壳稍加力去擦拭,将这些除将墨痕的砚放在了泡了皂角的清水中浸润,然后再将这一块块沥着清水的石砚齐齐整整地平放在干草席上风干晾开,不一会功夫,已有几十块形状各异的砚铺在了阳光下,散发出一阵阵墨香。
  你,过来找搭把手。桃叶挽着袖子,她皓腕盈盈,手在水里洗砚久了,已冻得通红。
  献之一跃而起,将她一双冰冷的小手不由分说紧揣自己怀里使劲地给她暖着。
  你偏要做死,桃叶羞红脸,用力将他推开,让你搭把手是让你眼下帮一个忙,将这盆水换掉!献之忙点头称是,得了命便来回往返拎桶换水。
  桃叶似乎不想就此饶过他,又接着打趣,你们豪门大家的子弟原都是这样眼中无物的么,怨不得人常说是富贵家中多纨裤,怜香惜玉你倒显功夫,竟可惜争争不懂得解得眼前处的这些急忙,罢了,罢了,我也不敢劳动你了。
  姐姐所言极是,献之仔细做来便好。这倒是谦谦君子之风。
  献之不急不慌地做完桃叶要他做的事,桃叶见他分寸有节,风度标致,觉得自己刚才话也说得过了些,就有些过意不去,转眼见献之提着水桶缓缓地挨了过来
  在她面前,他完全忘记他原是一个士子。他心甘情愿地听命于她,合着她的一嗔一笑,这好似先前与阿茂相处时的一些感觉,却又并不相同,阿茂是他柔顺的妻子,还是亲厚宽让他的表姐,而这桃叶身上却天生得如同那草叶边片上的小锯齿般,隐约给他以小小的刺痛,随后却又心生出莫名的甜蜜欢喜。明明他是名门士族,可为什么,他却愿在她面前原意一味放低姿态臣服,她比他小了十多岁,他却时不时戏称她叫她姐姐,她笑他,她哪里知道,也只有对喜欢的心上人,他才肯称以姐姐来昵称的。
  你家的那个洗砚池是真的么?你真练过十八大缸水?桃叶问献之,她问这话的样子故意显得她不相信似的。
  你不信?献之问。
  桃叶只拿眼光挑着他,意思是我就是不信那又怎样
  你要相信我,还有我对你的一颗心。一句情话从他口中就这样突然冒出来,桃叶惊讶了一下,急着避身走开,他这么性急,这么快就将那存在心里的话表露出来,他那话她听了虽然心里也欢喜,但她一个小女子此时心里好慌乱真不知该怎么才好。
  不想献之又在她身后又冲出了烫人的一句——
  我要将你娶进家门,让你去亲眼见一见我练字的洗砚池和那十八口大缸!
  桃叶一听急了,她转过身来直跺脚,谁要进你家门,谁又要你娶来!
  管她恼不恼,他快步走近她,俯下身猛地将她擒在怀里,在她耳边继续絮絮着一番表白,我要赶紧将你娶进家门,没有你我现在如何也活不下去,我的心本来是死了的,可是这短短几天时间,因着你我竟觉得一切重有了生气,你听,我这快死的心正在跳呢,我心里想对你说这样的话,我就这样说出来让你知道,桃叶,你说,难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的?
  他眼神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定力,他破碎的心正在一噗点点变得完整,但似乎也极有可能一下子重又破碎一地,他这样迫问着她,让她觉得,她若有一丝丝的回绝,都会将他逼向下一个黑暗的深渊,就像她第一眼见到他时那般垂死的模样,她不忍,只是,这样着急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她亦微微有所不甘。
  他同她倾诉过的那些曾折磨着他的前事,她的心镜子一样都映下来了,这几日里她先冷着他,晾着他,继而劝着他,哄着他,甚至笑讽着他,看着他在一点点地开心释怀,她明白他对自己是生出几分依恋的,可是一下子越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毕竟太快了!
  他与她,究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桃叶正艰难地望着顾,咬着嘴唇上不觉已深嵌了一道紫痕。
  他知道自己是急了,他是一团火,而桃叶是一潭水,他从这潭水中自信能照得出自己,现在,从桃叶眼中有那两泓清潭里已他已参出来了,她对自己芳心默许,这足够了。他孩子般笑了。
  他哈哈大笑,满意自己的速战速决,她对他一开始那样无动于衷,现在他照样打动了她的心坎,只要能走入了他中眼的女子,以他这等名士的绝世风流,统统都是逃不过的。关键在于,这世上能入得了他眼并让他动心的女子能有几个?
  他出身大家正派,绝非放浪形骸之人,桃叶啊桃叶,你还犹豫什么,你还等什么?
  你,想家了,抛开他的追问,桃叶的语气平静。
  现在说不想家那便是假的,他此刻不想对桃叶说假话。家,曾让他一心逃离,名义上他是公主的丈夫,大书圣王羲之最看重的第七子,他官居长史,如果他还要重回那个家,他必得把桃叶带回去,他那样无力保护并最终舍弃了阿茂,永远失去了她这个结发妻子,他的爱情已经不完整,既然爱已无法完整,他也只能看着爱情一块块零碎支离,但这零碎支离的一部分,他若能握住,他便要奋不顾身地前去握上一把,因为这部分虽小,却小而真,小而纯,小而可堪掌握,他掌握得了才得以珍惜善存,所以这次他不能再失去桃叶,这个能一下子在心里击中又深深打动他的女子,否则,他今生纵使风流也枉然。
  桃叶说,已三个月了,你,也该回家去了,免得家里人上上下下将你记挂。而况,家父去端州买砚,不日也就要回来,见了父亲,你我将如何回话,你一个高门名士在我们这乡野人家,只算权宜,而终非长久。
  说到长久二字,桃叶怔忡不语。她眼中微微含泪,绿衫素裹的纤弱肩膀在轻微起伏着,她十指冰凉地绞在胸口,在开得热闹的桃花旁,显得分外可怜。
  桃叶,我可恨自己堂堂七尺男子,却不能给你妻子的名分,你若进门只能是妾室,桃叶,你可愿意?你可有委屈?话说到这里,一阵无力感又袭上心来。他对她的这份情,是多么不公平。
  桃叶见献之神色消沉,却缓缓走近宽慰他,她嘴角向上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地看着献之说,看来我桃叶的心思呢,你却还不不尽懂得,不如听我给你说说我自己的身世!自记事起我就没了母亲,父亲靠卖砚为生,我一个小门小户平常人家的女儿,而论门第,当今世上顶数你们王谢两家门第为最高贵,便是当今的皇帝与你们攀上亲,你这心里头只怕是也还并不稀罕呢,所以我桃叶又何来委屈?你家本来门庭高迈,我若进门只会使自己抬高一分才是道理,只是我桃叶眼界窄浅,虽长在这乡间陋野,心里却也不曾将自己降低一等。所以我们两个如是你侬我侬,便只愿如这梁间的燕子比翼双飞,何来那些高高低低,又何来那些不平委屈的道理?桃叶发这番清论间,献之见她眉目间烁烁有明朗之气,心下又不禁为之一动,这哪里像一个寻常乡野女子的见识?他愈看桃叶,愈觉得新安公主那样的金枝玉叶即算十个,也抵不过眼前一个桃叶让他心里可心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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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衣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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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读这篇小说,仿佛春风拂面,万千桃花尽现眼前。小说文笔优美精致,故事细腻婉转,人物风情万种,写出了著名书法家王献之的风流爱情故事。小说中桃叶的善良温柔让人心生怜爱,期待第二辑的故事。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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