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陵渊在题着“红袖招”的绣楼前停下,问:“这时吗?”他不以为然地笑:“还天上人间呢,分明是一绣楼,执针之事,微不足道,轻之以轻。”
他刚说完一席话,那绣楼上突地抛下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砸在他脸上,他顺势接着手里,细细一瞧笑出声,哪个把绣好的喜帕给揉作一团的扔了,想来是绣工不精,未得好果,主人家不满意脾性大发的造物吧!
他还没止住笑,那喜帕滑开了,掉出一张纸笺,他铺开纸笺,上面写道:绣幕芙蓉一笑开。
祝陵渊一看即止住笑,却忽又大笑起来,这一声大笑,招得那绣楼的上婉婉的走出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双蝶绣罗裙,柳腰身上七彩宫绦萦索,朱粉不深不浅,娉婷若风,淡淡如闲花香,惊为天人。
那女子,就是绣娘。
那女子,手里还拈着细巧的绣花针,她对祝陵渊道,看见了我,笑不出了么?
祝陵渊想,果真天上才有,人间绝无啊。
绣娘嫣然生笑,相信这位乔公子的天上人间之说了么?
祝陵渊大吃一惊,果然是眼波才动被人猜。他折服地说,信耶,信也。他的心也同时折服了,那么一个女子,天上,人间,思也是她,念也是她。
其实绣娘用喜帕砸到他的时候,像那些抛绣球招亲的小姐一样,认定了祝陵渊,今生的唯一,今生的缘就这么遇上了。为了他,绣娘曾半月不动针钱,只为了陪他月下花前,诗诗云云;为了他,绣娘也曾半月不离针线,只为了把他的诗他的词他的每个字眼绣成一幅长卷,那绣卷花尽了毕生的心血,和情意。
科考的前天,祝陵渊和绣娘,千言万语,十里长送,不依不舍,也难舍难分,陵渊告诉她,我金榜题名时,就是与她洞房花烛日。
绣娘梨花带雨,从怀里掏了鸳鸯锁片,取了半片给他,留了半片,她说,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那一年的科考,祝陵渊大中前三甲,当他信守承诺赴往红袖招的时候,绣娘的丫环把他打出门,怨恨地告诉他,小姐已故,你这负心人来作什么。
祝陵渊惊色道:“已故?不,你骗我,你让你家小姐来跟我讲清楚。”
丫环瞧他样子挚实,哭哭啼啼地说:“我家小姐确实兰逝,祝公子晚了,来晚了。”
丫环说,小姐是自缢而死的,死的时候握着鸳鸯金锁,怨他负心,恨他忘情。
祝陵渊听闻后从此痴痴醉醉,神魂颠倒般,朝庭下了几次任命状都被祝家的宗长拦下,向外称他抱病不适,曾经的同窗挚友都渐渐和他生分了,只有那位乔公子仍旧时时探望,和他把酒问醉,一次,乔公子也喝得不省人事,突然哭道“祝兄,乔某对不起你,害了你。”
祝陵渊并没有听进去,真正听进去的是乔公子说,其实绣娘的死跟我有关。当日,我属意她多日,仍不得芳心,直到你出现,她亲口跟我拒绝,心里再也容不了别人,我追她意中人是谁,她说是你。后来你科考你又高中,而我却落榜,我便偷了你的金锁片照着样子打了一个,拿到她面前说,你已经被皇帝指给公主,做了驸马,还让我回来娶你。她听闻此言,欲来京问明情由,我怕事发东窗,情急之下,将她,将她玷污了。她何等女子,这才自缢了了。
祝陵渊大梦方醒,揪着乔公子胸前的衣领道:“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怎么如此待我?”
他扔下乔公子,跑到绣娘坟前痛哭,哭了七天又七夜,所有人以为他会神销气绝,谁知他竟然无事般从坟前回来,一回往日模样,娶了妻生了子,而乔公子也不记恨,只是乔公子自知罪过,从此与祝家订下“乔家女子非祝姓不嫁”的盟约。
祝家的子嗣后来都知道祝家常有人唱道: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那人唱的时候,神情独钟,唱完后便会说,三生三世后,我等你,三生三世,你要等我,
共结前缘。
鸳鸯于飞,夕颜缓缓地念起来,忽然脑里灵光掠过,头痛得厉害,他抱着头吸了口气,听见一个声音拂过来,乔家小姐,绣娘依约转生,七世姻缘,终了前生之愿。
那声音拂过,又淡远了起来,夕颜大叫:“说明白,说明白,什么是七世姻缘,什么是绣娘转生!”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父亲大叫一声:“他醒了,终于醒了。”
母亲欣喜的喊他:“颜儿醒了?”母亲柔声的说:“你那一觉一睡就是七天,可盼着你醒了。”她又说:“知道吗?刚刚乔家来报,那乔小姐也好转了,你们的婚事可以完成了。”
夕颜喜色道:“是么?太好了。”
父亲见他似乎转变了个样,拍手叫道:“太好了,是的。”他赶紧吩咐家丁:“还不去把公子的喜服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