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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城市

碎金淌岭南25

作者:白说废话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5-12-29   阅读:

  
  对元帝国来说,泉州是和平占领的,广州是武力占领的,二者的待遇就有了天壤之别。都有世界影响,外人不知其奥妙,马可波罗还以为中国只有泉州一个大港。他的游记没有提到广州。马可波罗是旅行家还是大骗子,还无定论,也可能永远不会有定论。东方文典不见有他的一个字记载,他的游记也不见有诸如筷子长城等东方元素的一个字记载。但有一点可以定论,他没有到过广州。作为一个在元帝国境内可以横着走的色目人,没有见到中国最繁华的港口是他的憾事。一个威尼斯商人错过如同珠江般奔涌的商机,想来他一辈子都不能安枕。
  自安史之乱以来,陆上丝路经常受到沿途战乱的影响,在国家的贸易组成里份额不断下降,而海上丝路规模日益扩大。宋代有很多对外港口,最重要的无过于泉州广州两家。政府管理海上贸易的机构是市舶司,广州自设立起就没中断,泉州却有两三次撤销了。仅此而言,广州当以规模、价值及繁华程度上都要高于泉州。马可波罗描绘出一个无与伦比的港口,万船如仪,货如山堆,后人考证是泉州。而更加繁荣的广州反而籍籍无名,这是什么原因呢?马可波罗即使没有到过中国,他的记载也是商人们口口相传的事情,与事实相差不远。
  原来此时,广州正在血泊里挣扎。广东是南宋王朝最后一块根据地,宋元双方在这里进行了残酷的拉锯战,广州城数度易手。元军为广州军民的韧性抗争所激怒,至元十五年下令夷城,即发出了屠城的命令。这对一个国际性的商贸都市来说,打击是毁灭性的。泉州没有遭受这种破坏,泉州船舶司总管叫蒲寿庚,阿拉伯人后裔,虽是宋臣。却不是宋忠臣。流亡朝廷起初想在泉州落脚,张世杰发现蒲氏兄弟很不可靠,如果元兵到来,极有可能卖主求荣。于是下令海船继续南行,逃到广东那边的硇洲岛。泉州一方百姓因蒲寿庚降元而保存,广州百姓却因抗元而毁灭,真应该在道徳和法律之上设立一个超出人类思维的法庭,审判二者的是非功过。
  一个落后的民族,一夜间占领了大半个已知世界,建成有史以来版图最大的国家,只能说是奇迹。而这奇迹中还有奇迹,蒙古民族比保守的农耕民族走得更远,提倡重商精神,以弯弓射大雕的豪迈,保护自由贸易。统一江南的战争尚未结束,忽必烈便诰谕海外国家:诚能来朝,朕将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
  当代的美国和大蒙古国相比,只算得小巫见大巫,其手段和脾气都小气多了。成吉思汗的西征序幕,就是几个商人拉开的。几个跑花模子国的色目商人,与当地人发生冲突,被杀了。大汗知道后暴跳如雷,当即下令西征,由此上演了一系列的灭国之战。或许这只是一个由头,征服世界的计划早在确定,花模子国只是无巧不巧地送来了这个由头,使之师出有名。
  然而,这也足以证明商人的地位很高,让蒙古贵族们不能等闲视之。究其原因,重商确是草原民族的传统。他们的活动之地,除了牛羊,什么都缺。即使是最基本生活物资盐和茶,高原也不出产,需要商人们用骆驼驮来。在与商人的交易中,蒙古人发现了利润的秘密。一些上层人士就掏钱入股,坐地分钱。商人也愿意,有了保护伞,在蒙古高原可以横着走,竖着赚钱。当蒙古人侵入南宋之后,也是如法泡制,入股各个商铺,商行,泉州的海外贸易更是他们口中的肥肉。国家对海外贸易也大力支持,商人没有钱购船的,政府给船,算为股份。元朝政府组建完整的海上贸易机构,设行泉府司,统领海船一万五千多艘;还建立了海上驿站,专为宫廷运送蕃夷贡物及商贩奇货;并组建海船水军,保护航道安全。这些举措,无疑有利于海上贸易的发展。因此,元朝的贸易政策称得上开放自由。马可波罗游记写道:从海外贩货至泉州,运费和纳税占货物总价的一半,然其余半价尚可获大利。
  广州因战乱而衰败,不被蒙元权贵放在眼上,连个传统的市舶司也是过了十多年才恢复。那时,泉州已经一跃而为中国第一大港了。广州的战事结束后,原有的商人悄悄回到故地经商,在废墟上搭建帐篷,利用宋元海战流散的船只,跑近海占城、吕宋等地,积累资本,缓慢而顽强地恢复元气。没有官股进来,这也是好事,有利于重伤之后的休养生息。而被元蒙贵族看中的泉州,商人几乎成了打工仔,任何一个铜板的利润,都给蒙古人敲诈去了。繁荣的外贸红利,跟第四等人毫无关系。就连市舶司总管蒲寿庚,也招了一个二等人色目人做女婿,才可以继续风光下去。
  第四等人是南人,即原南宋境内的人民,地位最低,蒙古人无辜杀死一名南人,只需赔偿一头驴。第三等人是汉人,指的是北方汉人、女真人、朝鲜人、日本人,也属于被欺压的对象。第二等人是色目人,即来自于西域及欧洲的居民。理论上属于统治民族,但在他们的老家,并没有汉人南人,只有高他们一头的蒙古人,所以也只有受压。他们在大蒙古国境内,享有自由迁徙的权利,因此在中国的大西北,逐渐形成一个中亚人的聚集地,并且,从中融汇出了一个现代叫回族的民族。自然,在这三等人之上的蒙古人是上天骄子,第一等人。
  广州顽强地恢复元气,却总是赶不上泉州。泉州市舶司不仅有宽裕的资本,即国家的资本和蒙古贵族私人的资本,还有运用资本的最高权利。当他们看到自身利益受到广州等地越来越多民船威协的时候,就鼓动大都的中央机构下达禁海的政策。当然只禁民船,不禁他们的官船。这对以民间资本为主的广州海运,起到了战争一样的破坏作用。
  禁海,在中国历史上开了一个坏头,以后明清两代都以此为蓝本,先后禁海。虽然出发点不同,但都是使用国家暴力干涉人民的生活。宋代弱懦,却把权利的触角不伸向民间,让人民有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力。宋人的生活水平因此而富裕,贩夫走卒都穿的绫罗绸缎,一个打更人过的日子也强过欧洲的贵族。马可波罗记下的这些,就是宋人留给世界的印象。国家不是引导,而是暴力干预人民的衣食住行,从柴米油盐到生儿育女,干预得越细,越显得这个政府的残暴和无能。元代对汉人、南人的干预,具体到了菜刀,五户才能有一把,用完之后当天要送到蒙古人家里保存。
  其实,广州商人是守法商人,不敢与国家机器对抗,进出港商品都缴纳了什一税,违禁品也不敢夹带。反而是泉州港的官僚资本,才把国家的法令不放心上。首先是国家与百姓争利,其次是行省官员也下海经商,继之诸王、驸马、权豪、势要纷纷加入。官员之家皆有海船,均派亲信下蕃贸易,利用权势偷税漏税,致使国家税收严重流失。忽必烈决意整治海贸混乱局面,先在广州恢复市舶司,至元28年又出台《市舶则法》,广州才大难不死。《市舶则法》对违法行为制订了惩罚办法,并设立了保护百姓舶商的条款。选廉正者任市舶司官员;各衙门不得差占舶商船只,永为定例;商船进港,不许权豪势要人等诡名请买;同时,免除舶商、艄水之家的一切杂役,以示朝廷体恤之意。
  忽必烈史称贤君,这个来自于大草原的元朝开国皇帝,汉化较深,国号也是取之于《易经》的大哉乾元,他希望扮演成中国文化的保护人。这样,他就跟他的祖先拉开了距离,不再幻想把辽阔的汉地辟为牧场,而是遵循中原王朝的做法,以农立国。在他即位之初,即召集农业专家编纂《农桑辑要》。游牧民族出生的他,为农耕民族留下一本至今尚存的官方农书。这是黑色幽默,还是黑色天空上的些微亮色?
  有了市舶司,广州照样不受国家重视,与泉州相比始终处于劣势。加上元朝多次禁海拿普通商人开刀,对广州尤其不利。但由于远离权力中心,广州商人难以凭藉特权而获利,也不易在矛盾冲突中大受其害。元代许多巨商大贾都在泉州,他们最终难逃家产被籍没的命运。蒲寿庚的女婿回回佛莲没有被定罪,但他死后,家产以女少无子的名义被政府籍没,当局甚至不许其家产有任何形式的隐寄馈负。广州没有这样的富户,也就没有受到这样的打击。加上各地人口增长,经济规模扩大,国内外海外交通条件改善,广州得以波浪起伏似地发展,外贸规模仍达到以至超过宋代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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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文清   推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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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文清:
多难兴邦。一个文明如果并经历战乱以及被占领与反占领斗争的洗礼,是不可能生存的。全世界是没有一个国家以及文明是没有被占领过或是被破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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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文清

    讲古比今,有着比较深刻的寓意。拜读老朋友佳作,祝冬安!

    2015-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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