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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

作者:晏子非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3-09   阅读:

  
  他不是说今天来还我的钱吗?
  与你约好的?
  是呀。
  他还该你好多钱呀?我公拭探着问。
  你不晓得呀?
  不晓得。
  浪浪从衣服口袋里搜出一个小本子,翻看了一会儿说:连本带利一共还该五万五千七百三十二块,还了两万一,还有三万四千七百三十二块。
  那么多呀?我公瞪着眼看着浪浪好一会儿。
  是呀。有三万块还是送你孙女读书和为你儿媳妇治病时就借的,利滚利,几年了?你说该多少?
  我听着浪浪和我公的对话,想三万四千七百三十二块,那该是怎样的一笔数字呀!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
  10点钟了,浪浪的女友连连打着呵欠说,走吧,田荣可能不来了。
  我们约好的,他怎么会不来呢?
  他要来的话也早该来了呀?我公伸着脖子看看漆黑的窗外说。
  11点了,我爹还是没有来。浪浪的女友又摧了一次。说明天再来吧!
  浪浪说,明天?我们几个朋友约好的,明天一早每人带十万,九点钟准时进场,直到哪家赌爆杆了才收场。
  你的手更是痒得很,不赌就过不得日子?浪浪的女友打了他一拳,抱怨道。
  浪浪拍拍自己的大腿讨好地说,你困了就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12点了我爹还是没来。浪浪在他女朋友的摧促下,才起身离去。临走时留下话说,田荣今晚上回来后,叫他把钱给我送来,明天我等着急用。这几天手气差,手边的钱全输光了。
  我公说,他来我给他说就是了。
  可是,从那天以后,我爹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一夜,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失眠,也是第一次仔细想了想钱是什么。我听到风在门缝里呼呼地吼了一夜,不时还摇拍着门窗,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我缩在被子里感到特别的冷,也很害怕。我听见公一晚都在咳,也听到了逛二睡觉时鼾声起伏。我知道自己是在等我爹回来。但门外一直没有响起我爹的脚步声。我隐约意识到那笔债与我多少有些关系。我不知道三万多块钱是什么样的概念。直到天亮我都没有把这个数字想明白。
  不久,村里就有人说我爹失踪了。不知这消息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很快,左村右寨的人见了我都问我爹回来了吗?有人说我爹是为躲债才逃的。三万多块钱呀,对于乡下人来说,是多大的数字呀!听了这些话,我心里很难受。一个人静静地想哟想,还是不相信我爹会因为躲债而逃跑了
  逛二听说我爹不回来了,第一反应就是不愿再进学校了。我公搜搜遍所有的衣袋,最后找到五角钱递给他,说,好好去上学去。逛二拿了钱,转身就跑得没了踪影。
  从此,逛二整天自由自在地在村中游荡,村中哪里热闹他就钻到哪里去。
  当然,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浪浪家,每天都有许多人在那里搓麻将,看电视。逛二自然每天都到那里去打发时光。早先只是去那里看电视。那些打牌的人不时叫他去镇上帮他们买烟,买矿泉水。逛二却迟迟不动身。他们摧他几次,他仍旧像没有听见一样,专心致致地看电视。那青年就又掏出三五块钱递过来说,给,跑腿费。逛二接了钱就向镇里跑去。从此,那些打牌的人要逛二去镇上买东西,就要给跑腿费。遇着大方的,将一张拾圆票从逛二那衣服领口塞进去,同时说不用找了。打牌的人们见了,就大笑起来。逛二不知他们笑什么,高兴地收了钱,就往镇里跑去。
  这些打牌的人都是浪浪的崇拜者和部下。他们长期来往于广州和家乡之间,从事翻墙跳壁持刀挟人的偷抢事业。每次从广州回来,抽的是中华、三五牌香烟,喝的是可口可乐和矿泉水。几个人赌钱,从钱夹中哗哗地抽着红红绿绿的钱票,还牛气十足地说矿泉水喝惯了,再来喝家乡的井水时,才知道井水的那涩不拉叽的难喝,真不知前几年是怎样喝过来的。
  逛二见了,好羡慕哟。心想哪一天我也与他们一样就好了。
  一天,逛二求他们带他出去。他们见逛二太小,就开玩笑说,你出去能干哪样?卖给人家当儿子还差不多。逛二不服,挽了衣袖,抱了房柱,几下就爬上了房梁。那一伙人见了,都说行,身手不凡,将来一定是高手。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吃喝嫖赌样样会才行。否则,别人会打整你的。逛二听了,就白天黑夜与他们泡在一起,时间久了,赌钱、喝酒样样来,学了一身的痞气。
  一天,逛二回来向我要钱,说他要去广州。
  你敢!爹回来不打死你。
  你还指望他回来?他在外面逍遥得早已忘了我们喽。
  你有本事就去,反正我是没有钱给哪个!
  好嘛,等我找到了大钱,你不要后悔哟?
  我才不稀罕你的钱。我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我为自己管不住逛二感到难过。
  逛二去广州后,我公更是整日惶惶不安了。他总是说逛二是我家我的独苗苗,是他的命根根。他天天向那些从广州回来的人打听逛二的消息。那些人说他们没看见逛二。我公就向村里的人们借钱,说要去广州找逛二。村里人就劝他,说,没事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在广州,他们有一大伙人,何况还有浪浪作靠山,怕哪样!
  从此,我公一有空就坐到院子里向远方眺望。
  有一天,村长家的女人在高音喇叭里叫我去接电话。当时我不在家。公就一歪一歪地朝村长家跑去。后来村长的女人对我说,我公跑到她家后,气还没有喘平就抓起话筒就喂喂地叫起来。村长的女人说那边把电话挂了,等一会再打来。我公才失望地放下话筒,说,难怪喊了半天里面没有声音。我公呆呆地守在电话旁边。村长的女人叫他到铁炉子边来烤火,他头也不抬地说不冷,两眼仍然死死地盯着电话机。终于,电话又响了,我公抓起话筒就喂喂喂地叫起来,叫了半天仍没听见里面的声音。村长的女人说,你别慌,慢慢的说。我公就一句话不说了,却仍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村长的女人接过话筒看时,才发现他把话筒拿反了。村长的女人倒转话筒递给我公,只见他抓过话筒就嗯嗯地答应着。那边把电话挂了时,他还对着电话喂喂地叫了几声后,说怎么又没有声音啦。村长的女人说那边挂了。我公才一脸遗憾地放下话筒。
  我公说那个电话是逛二打来的。但村长的女人却说是我爹打来的。我公就与村长的女人争论起来。我公说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哪样声音我还不晓得?但我还是相信村长女人的话。我想一定是我爹打来的。这使我萌生了去寻找我爹的想法。
  转眼就进入腊月了。村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那些到外打工的姐妹们都回来了。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她们将从广州买来的电视机、或是录音机摆在堂屋里的供桌,把声音调得大大的,整天嘻嘻哈哈地闹着,把新春的喜气一浪一浪地往村子里泼,逗得小孩们高声大叫乐不可支。她们说,荞花,过完年后跟我们出去吧,外面好耍得很哩,你有那么高的文化,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我听了姐妹们的话,更是坚定了我要去寻我爹的想法。
  我跟公说:过完年,我要去找我爹。
  公说:不等过年,他就会回来。
  可是,腊月二十八,我爹没回来。二十九,我爹还是没回来。大年三十,我爹仍然没有回来。
  大年三十,村中的鞭炮声从中午就开始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过不停。别的人家大人小孩都围坐在大圆桌边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了。而我家还是冷锅冷灶的,只有灶前的火塘里的柴火在幽幽地燃,把我们祖孙俩的身影映在墙上,时高时矮地跳动着。我看着这跳动的影子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恐惧。我公神色暗淡地拨弄着火塘中的柴火。火光在他眼中闪烁,闪出一圈泪光。我走到我妈的遗像前,把像架上的灰尘擦拭干净,久久地端详着。突然,我想起了今夜该祭奠死去的先人们,可是家里没有香,也没有纸钱,更没有祭祀的果品。我默默地在我妈遗像前叩了三个头,鼻子一酸,但我又努力地忍住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因为,在我们乡村,在这年末岁首是不准哭的。我看着我妈的遗像,心里默念道,妈妈,你在那边好吗?我好想你哟,没有了你,家里一下子就变得冷清清的,爹不回来了,弟也不回来了,这哪里象是过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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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瘗花秀士   精华:瘗花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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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瘗花秀士:
这篇小说精心设置了悬念,一直没有出场的父亲卜卦者的身份为全文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神秘色彩,一个人、一家人甚至一个村子的命运似乎都被一种非自然的力量所控制。中国西南乡村原本的义气、耿直、敢爱敢恨,甚至有些野蛮的风习在八、九十年代社会转型期受到沿海市场经济冲击后迅速崩塌,小说在一种略显诡谲的氛围中把这种农村社会意识形态和生活模式的变化生动地展示给了读者,这种神秘的氛围,一方面是西南山区传统文化的特征,一方面也体现出作者的迷茫。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5

  • 东方玉洁

    这回全看完了,难怪茶茶不敢评了。如此诡异的小说,悬念丛生,如果不看完,真得是一团迷雾。但我也是觉得是浪浪杀死了“父亲”。这么凄惨的事情,读来心酸又叹息。

    2014-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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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夜里回想一下,还债,难道这一切都是债?父子之债,夫妻之债,母女,姐弟,还有钱财,甚至那个瞎子的友情之债,都是上天注定的?如此说来,“父亲”却未必是浪浪所杀了。

      2014-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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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瘗花秀士

       这个故事不用读得太实,你第二遍读出味道来了。

      2014-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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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碗凉茶

    :)   看完,不敢评。

    2014-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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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感觉“父亲”是被浪浪杀死的。阴阳先生真的这么神奇么,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2014-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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