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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凶猛

作者:璎珞    授权级别:A       2014-03-04   阅读:

    当太阳懒洋洋地躲进破棉絮一样的云层里时,张崖正开着车在大什字的停车线上等红灯。几十秒的档口他也不忘在观后镜里风度翩翩。顶着新理的发型,张崖不免有些得意。张崖一向喜欢用一尘不染的标准来打理自己。脸一定要刮得能摔死蚊子,而裤缝那得像穿了签子,生活讲究的就是个品味。同样一句娘稀匹蒋介石说出来那叫指点江山,而从拉黄包车车夫嘴里喷出来那就是狂词浪语。什么是档次?这就叫档次。同样是流汗,大家闺秀流汗那叫香汗吟吟,小偷小贩流出来那就得叫铜水臭汗,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

  刚才从大什字雅莉丝发廊出来的时候张崖碰见了一个原来的邻居,那人长着一张二指宽的长脸,猴眉猴相的,张崖看着就讨厌,可那只猴子还不识实务地用爪子紧紧挖住张崖的手,极尽奴才之能事想要追捧张崖;“哎呀!张总吗?不愧是年轻有为啊!做什么事都是既仔细又经典啊!”张崖冷淡地甩开猴子脏兮兮的手,扬了扬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刀眉,不屑的说道;“那当然!我压根就是个经典的人!”张崖头也没回地转身上了他的白色的帕萨特。车子昨天刚刚洗过,锃光瓦亮的估计能把那只猴子的眼睛都晃花了。目送着张崖傲气的背影绝尘而去,猴子尴尬地挠了挠头,讪讪地说了一句;“不就有俩臭钱还带个洁癖么,得瑟啥!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瞧那烧包的样儿!”

  张崖当然没有听见那些话了,对他来说,一定要充分利用好手头的一切资源!包括时间和金钱。从大什字向南,张崖要经过南大街到街道另一端的新天地西餐厅去会见一个客户,只要能谈成,那至少能赚一万块钱!自己的时间都是要拿Money来计算的,哪有时间跟那种对自己一无用处的人废话呢!开着个小公司的张崖虽然不算特别有钱,但好歹也算个中产阶级,在花钱上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一分也别想从他口袋里扒出来!张崖开着车,不时的瞄一眼前面的路,然后集中大部分的精力继续打量着观后镜里的自己,打了啫喱膏的头发油光水滑,看上去就像一垄拾掇的服服帖帖的麦子,那个风流倜傥啊!那个春风得意哟!张崖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太完美了!刚才花到雅莉斯里的钱那才叫物尽其用呐!他甩了甩头,然后想起了一句广告词,飘柔,就是这么自信!可是广告词还没咽到肚子里,张崖的目光就被挡风玻璃上的一口浓痰给沾住了。张崖往前凑了凑身子,确认了那是一口从某个肮脏的毫无素质的口中喷出的恶心浓痰时,忍不住也没素质的骂了一句:\"他妈的!\"那口浓痰才不管这些呢,它聚集着一滩浓稠的让人做呕绿色黏液,四仰八叉的躺在张崖的挡风玻璃上晒着午后的太阳,像个死皮赖脸的倡妇,对张崖的咒骂丝毫没有反应。

  张崖总不能让自己的爱车顶着一个倡妇去见重要的客人吧!他只好把车停在了非机动车道上。午休时候的南大街车少人稀,两旁的精品店、服装店都屏声静气的像一个个淑女。可旁边廉价的二元小店却像个惟恐遭人冷落的怨妇,架着劣质的音箱伴着震耳欲聋的鼓点,扯着嗓子嚎道:“名和利啊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爱与恨哪什么玩意...”

  烦燥的音乐烧的张崖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他强按着怒火,从工具箱里扯出了一块抹布看了看,又把干净的抹布折好,放了回去。如果用抹布去擦,即使洗过几水也不能改变它沾染了那团恶心东西的事实。为这口破痰失去一块新买的抹布,才他妈不值呢。张崖想了想,退下了右手上硕大的白金戒指,轻轻放在仪表盘上,然后从身上翻出了两张餐巾纸,下车去对付那团可恶的东西。张崖用左手握着一张餐巾纸捂住鼻子,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另一张纸的边缘,边擦边骂道;“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我抓住非撕了他的皮!”那痰实在是太黏腻了,像是被人焊在挡风玻璃上一样,怎么擦都纹丝不动。张崖只好强按住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掂着纸巾用指甲尖抠起来。纸巾上还带着香味,质量很好,可是一不留神,纸巾还是很快就在张崖的指甲下英勇就义了。跟着,张崖的手指便穿过那个刚擦破的洞悴不及防的粘染上了那团可恶的浓痰。一股又酸又热的液体顿时从张崖的喉咙里翻了上来,他赶忙趴到旁边的树沟里,哇哇大吐起来。为了防止呕吐物渐在裤子上,张崖把腿分的很开的蹲在那儿,尽量把头低的很低。从背后看,张崖就像一只低头喝水的老鹰。可是这只鹰此时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呕---呕---的声音。此时二元店的音乐恰好中场休息,于是张崖夸张的呕吐声便成这条街上主旋律。那哇哇呕呕的声响足足惊动了半条街。零星路过的司机纷纷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张望,露出幸灾乐祸的窃笑。两个美女拉着手迅速掩鼻而过。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奶奶正要拉着小孙子过马路一听这声就站了下来,开始给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娃进行起了现身说法:“蛋蛋,你看看,你长大了可不能学这个叔叔,喝酒喝成这样了还开车!多危险!”小娃儿听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长大了要好好学习,绝不像这个叔叔这样!”张崖在下一波呕吐物喷上来之前猛转头想回那多嘴多舌的老婆子一句,可是因为刚才把头压的太低,而这会子又抬的太猛,血全都聚在了脸上,在一转头的时候一阵旋晕,差点没直接栽到自己刚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杰作上。等他再转头时,老太太已经拉着孙子急急地走开了,老太太一边走还不忘给孙子上课,“快走,醉汉要耍醉拳了!让打下可就了不得了!”张崖蹲在树沟边上气得直想往树上撞。

  又吐了一阵,张崖总算把肚子里的东西给倒腾空了,他一边抽出一张纸巾擦去被呛出来的眼泪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全身找可以刮去浓痰的东西。张崖浑身发抖的满身乱摸,看上去有点像癫痫发作,他愤怒的想,如果这会儿能摸出一把刀子,我非阉了这头满世界乱喷的驴!张崖摸到了一张别人刚给的名片,便毫不犹豫的拿着这东西去对付那可恶的赖在他车上的倡妇。那团已经干锈的痰还在那里负隅顽抗,可是还是架不住张崖剑拔弩张的攻势,于是很快便败下阵来。破音箱里的那个女人又开始腻腻歪歪的唱;“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张崖一边扔掉了名片,一边低低的骂了一句:“笑你个头!”张崖从敞开着的车门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在树沟上洗了洗手,才又坐上了车。

  接近午休尾声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太阳从云层后面晃了晃,张崖突然觉得有点精神恍惚,感觉有一群蚂蚁正慢慢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他开着车慢慢地经过南城门洞时,暂时的暗影让他突然感觉脑子里有一只灯泡子亮了一下,然后卟的一声,灯丝断了,冒起了黑烟。灯泡亮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戒指!是他忘了戴戒指。灯丝断了是因为他斜眼一瞟,刚才放在仪表盘上的价值八千块钱的白金戒指,不见了!它真的他妈的不见了!轰!张崖的头大了,感觉自己就像那只烧断了丝的灯泡,七窍生烟。

  张崖定了定神开始整理思绪。他刚才从车上取水时车门是开着的,一定是他背对着车呕吐时,戒指让人偷走了。张崖打开转向灯,准备调头去找,可是他没法调头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肥的变了形的女人已经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缓缓的爬在了他的引擎盖子上。张崖看的很清楚自己的车只是轻轻挨了一下,她便自已扑到了车上。那女人五十多岁,穿一件翠绿翠绿的大T恤,身上的肉一轱辘一轱辘的,黑裤子像保鲜膜一样紧紧地裹在下半身。她爬在白色的引擎盖子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只趴在白菜帮子上缓缓蠕动的大青虫。大青虫探了探脑袋,一头胡疵乱飞的短发拼了命的想要掩盖她已经胖的一塌糊涂的脸,可是脸上的肥肉还是像爆棚的绯闻一样,喷的到处都是,惨不忍睹。那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就像是扔在一大团发面上的两粒尕尕的小黑豆。脸蛋更像是俩超大号的鸭梨垂在那里。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车内的张崖,便很迅速地鸣锣开张,进入角色。她匍匐在那里,然后捂上了肚子,用一种尖的能刺穿人耳膜的声音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起来:“哎哟!哎哟哟!哎哟哟哟!!....”我的天哪!做过截肢手术的疼痛也莫过于此吧!屠宰场里杀猪的声音也就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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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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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人在倒霉的时候,确实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虽然很多时候,你自恋,你自认为高人一等,但在某些事情上,终究不有差距。比如:倒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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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东方玉洁

    欲洁何曾洁?运空真是空呀。想开点吧,人生在世,有时难免会要倒霉的。

    20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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