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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于白菜

作者:璎珞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3-04   阅读:

   当纷纷的雪落在蓝头巾上的时候,小梅的目光正穿过广场上四根冰冷的石柱,凄惶的张望着不远处的南城门楼。缓缓蠕动的车流和让人窒息的楼群伴着细碎的雪沫一起向小小的小梅压来,让第一次进城的小梅全身长满了无法掩藏的卑微,就像一只等着被人赏只骨头的小狗。脸蛋上原本清晰的红二团在雪中冻成了两只紫紫的圆茄子,紫红的汁液都快要顺着血管清淅的脉络里渗出来似的。冷夹杂着满目的纷乱让小梅有此恐慌,她怯怯地拽住姐姐小兰的棉衣后摆,紧紧跟上姐姐步伐。
十七岁的小兰拉着架子车,上面装满了一车白菜,白菜像一排熟睡的孩子,盖着一床打满了补丁的破被子。小兰低着头,向前纵着肩,有些吃力地拉着车,瘦弱的脸埋在一条破旧的红围巾里,呼出的寒气和头上的汗水从脸前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一个小男孩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大口吃着从小梅和小兰身边走了过去。黄棱棱的红薯带着甜甜的香味也飘了过去。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甜味便粘住了小梅那馋馋的小嘴巴,她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想象着红薯的甜糯,使劲咽下了嘴里迅速蓄满的涎水。她扯了扯姐姐,又望了望自已脚上肥大的棉鞋。小兰停了下来,刨了刨小梅蓝头巾上的雪说道,“等卖了白菜,给爹买了药,给家里买了盐,给你买了书包,有剩的钱,姐一定给你买个大大的烤红薯。你鞋里装的钱,是给咱爸买药的,千万别弄丢了!”小兰暗想,要是还有剩的钱的话,就给自己买一条新围巾。小梅又吞了吞口水,目光罩在一车白菜上,冻的通红的小手指放进嘴里咬着,傻傻地笑了。
一阵风吹过去,几个人围过来,白菜便少了几棵,小兰的手里便多了一把零钱,一数,有三十多块呢!小兰有些兴奋,小梅的鞋里有五十,加上这三十,再卖二十,就可以凑够给爸爸买药的钱了。小兰高兴地拉着车子,小梅在后面推着,那车便继续往前走。雪渐渐停了,阴冷的天却继续吹着寒气,感觉连呼吸都快要冻僵了。冷清的非机动车道上没有什么自行车,却见一辆红色的三轮摩托霸道地横在了路中间,车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他捅着袖子缩在大衣里闭目养神。小兰只好说,师傅,请让一让。那人用眼角斜了小兰一眼,便又继续把脑袋耷拉到怀里去了。
小兰明白,城市不属于自己,在这里容身,除了谦卑,也只能是谦卑。她叹了口气,把架子车往后推了几米,从下一个口子推出来,拐上满是汽车的大道上来。来来往往的汽车喷着或白或黑的尾气,厌恶地躲避着小兰和她们的白菜。望着穿梭不止的车流,小兰突然有种无处处藏身的恐慌。
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车压成了一块僵硬的死面饼子,人走在上面东倒歪,像一个个滑稽的玩偶。
一辆绿色的公交车像急着投胎似地从小兰她们身旁冲了过去,一个猛子便斜斜地扎到了路边。公交车与路牙石便形成了一个夹角,就像一个“人”字。人群开始向车上涌入。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个烫着爆炸头的中年女人向小兰这边招了招手,小兰赶忙欣喜地推着车向那个人赶了过去。但一瞬间她就明白了,那个手势是给她身后的出租车的。可是她还是明白的太晚了,滑溜溜的地面已经让小兰完全失去了控制。她像是穿了一双滑冰鞋,跳着流畅的冰上舞蹈,抛着一条美丽的弧线,嗖-----就向前飞了出去。那个打出租车的女人则被小兰顺路铲上了架子车,一头爆炸式的长发像一枝巨大的黑色薄公英,朝四面八方飞舞着,坐着过山车,迎着凌烈的风,伴着啊啊的惨叫声,嗖----车子继续朝飞奔,嗵----的一声,架子车便像一列火车,完美的,不差分毫地一头扎进了公交车与路牙石刚刚写好的“人”字里,一个全新的“个”字,便新鲜出炉了。
时间静止了,公交车静止了,架子车上的爆炸头也静止了,白菜静止了,小梅的脑子也静止了。
一分钟的空白,大幕拉起。
小梅上前去,想把那个爆炸头阿姨从车上扶下来,可是,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阿姨腾---的就爆炸了!她一把就把小梅搡了过去。小梅一个趔趄,脚磕在了路牙石上,那只装了钱的棉鞋被磕到了路牙石的这一边,小梅被甩到了路牙石的那一边,然后又一屁股跌到雪地上,哧——滑出去好几米。小梅挣扎着爬了起来,用袖子抹掉了眼泪,找到棉鞋,胡乱套上,然后,怯怯地跑到姐姐身后藏了起来。
从公交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双白色的线手套,正拿着只破手机正在向什么人汇报着什么,一边用恶狠狠的目光,硬硬地剜着小兰她们。那个爆炸头则一边低低地骂,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等着线手套打完电话,组成同盟,再一起开火。
人群围了过来,小兰站在渐渐移过来的暗影里,慌乱地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姐妹俩拼命想把架子车从那个“人”字里拉出来,可是,架子车就像是个木头橛子,死死的卡在了那里,纹丝不动。
线手套打完了电话,一转头就进入了角色:“你他妈眼睛瞎了!拉上这么个木头匣子,你还以为自己还的是人造飞船呢?也不瞅瞅你那个德性,也配走机动车道?”他用那只带着脏兮兮的线手套的手指了指过往的车辆,说道:“看着了没有?往这条道上走,得能排尾气,得能加汽油!你这车只能驴拉上你们家地里转去!”他哼了一声,又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世道,啥大牺口都往路上赶!”小兰僵直地立在地中间,垂下眼皮,拼命咬着嘴唇,不让眼里蓄满的泪水掉下来。那个爆炸头张着腥红的大嘴也加入了战斗;“我打个出租车,你拉上一车烂白菜凑的什么热闹?光知道走路,就不知道看路的?眼睛让牛粪糊住了,看把我弄的这一身泥!”小兰微微抬了抬眼,看到那个女人裤子上确实有一块泥,不过也只有半个巴掌大而已,可是那女人的口气好像是小兰刚才把她推到泥塘里似的。小兰上前想给那个女人把那块泥抠干净,但被甩开了,她嚷道:“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五百多块呢!”小兰惊恐的望着那张冷漠的脸,不知所措地说道:“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齐就往齐里对啊!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啊?你得赔我裤子!!”小兰正要说什么,又被线手套一把拽了过来,“光赔裤子就完了?还得赔我车!”小兰怯怯地望着这两个黑眼道人,手紧紧地按住口袋,哀求道:“叔叔,阿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那个女又推了一把小兰说道,“少在这里装可怜!你刚才不是蹄子撒开跑的欢的很吗?”那个男拎过小兰又骂:“撞车的时候你猛的很,这会子装成面条你糊弄谁呢?告诉你,今天车赔不上,你就别想走!” “我真的没有钱啊!”“哼!不赔我的裤子,你也别想溜!”……
爆炸头和线手套把小兰当成一颗大豆,你推我挡地爆“炒”了起来。小梅望着混乱的人群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但那细小的声音很快就被争吵的大人们的声浪盖了过去,黑鸦鸦的人群围成了一只黑色的桶,桶里面没有风,桶边的人没有表情。没有人注意这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在做什么,他们关注的,只是争吵而已!
“咋回事?咋回事?”随着一声嚷嚷,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圆滚滚的女人挤了进来,线手套迅速走了过去,说了一下情况,那个女人指着小兰的鼻子骂了起来:“你一天瞎头颠上,不看路拾钱着呢吗?就你那个样子还拾钱呢!也就配拾些狼粪!一看就是个扫帚星。”
这时,两个巡逻的交警挤了进来,给那个“个”字照了几张相,检查了一下线手套的驾驶证,说道:“就这么点儿事,把路都堵死了!移到边上再商量吧!”线手套敢紧挤出一脸谄笑,还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道:“这就移,马上移!” 两个交警指挥着线手套把车停到非机动车道上,疏导了一下交通就走了,走时他们说:“基本没什么损失,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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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精华: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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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这是一篇让人读后心情很复杂的小说,世间的冷漠、城市生活的生硬,让单纯而素朴愿望实现起来是这样难,伴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情绪的变化,愿望从简单美好到极其简单再到没有,始于白菜,又止于白菜,一棵婴儿般白菜,用孩童的语调盘诘了这个无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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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4

  • 璎珞

    亲人,当时传的匆忙没有认真核对,咱以后一定积极改正,呵呵!

    20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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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玉洁

    人情冷暖,这么真实,因为在身边会遇到。希望,多么奢侈的词。

    201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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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璎珞

       看到社会的这些阴暗面,心里总是不是滋味,但愿,生活没有真的那么奢侈。

      201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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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尘刀客

    亲人,咱能注意一下标点和错字吗,省略号是这样的……,破折号是这样的——,俺是这样的:(

    201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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