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头已几乎抬不起来了，那首雄劲有力的船夫曲仍在他脑海里回响：“……心啊，安一安，气啊，喘一喘。回头来，再和那黄河怒涛……”
　　老人挣扎着扔试图向前爬去，干娘和翠英的坟头就在前面。
　　但老人已实在爬不动了。他用尽全力缓缓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风雪中两座模模糊糊的小坟头……
　　老人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艰难地面对着黄河坐起身来，便不能动了。
　　连长又转来了，连长高高的身影正幽幽冥冥地向老人走来。老人心里还能意识到，连长这次来，是真的要带他一起走了。
　　老人睁开双眼，最后向风雪中的黄河看了一眼。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但天色已大亮了。而老人眼里的天空，正慢慢地、慢慢地黑了下来……
　　老人觉得他这会儿是躺在翠英的怀里。
　　老人浑身很痛，仿佛翠英的那副骨架都插进他的身子里了。他感觉自己和翠英的身子正缓缓地融在一起：“唉——疼算个甚，都解脱了，尔格可以好好地歇歇了。”
　　老人在冥冥中对翠英告别：“翠英啊，你一定要服侍好干娘！额要去寻连长当红军了，真真的刘志丹的红军。你放心，额要是一直当红军，额们的日子会过得好好的……”
　　雪下大了，漫天的雪花在风中回旋飞舞，每朵雪花在落地前都在犹豫着，都在想给自己寻个背静的落脚处。
　　老人下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手臂，他在给面前的连长敬礼：“报告连长！额寻你来了…….”
　　……
　　老人的身体迅速冷却，白白的雪片落在老人的脸上已经不融化了，老人身上的雪在渐渐地越积越厚。
　　老人走后，窑前拴着的黄狗好像有什么预感，拼命地转着圈上串下跳。最终，它挣脱了绳套跑了出来，一路撵到了老人的身旁。
　　黄狗飞快地摇着尾巴用嘴拱着老人身上的雪，并用暖湿的舌头不停地舔着老人的脸颊。
　　黄狗舔了许久，老人一直没有气息。黄狗转过身子冲着村子方向“汪汪”吠了几声。没甚动静，黄狗又低声唧唧叫着围着老人转了两圈，接着，它抬起一条后腿在旁边的枣树干上呲了一点尿，便在老人的身旁静静地蹲了下来。
　　……
　　风雪中，老人和狗俨然已成了晋陕大峡谷雄浑壮阔画卷中的生命点缀。
　　大峡谷里的黄河仍在低声咆哮，她顽强地扭动着躯体挣扎着，急切地要去寻找那辽阔自由的大海，不情愿就这样被越积越多的坚硬寒冰硬硬地给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