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树见我没有说话,便皱着眉头疑虑地问:“难道——你不喜欢音乐?难道——你压根就不愿意和音乐在一起?”
我说:“喜欢是喜欢,可是……”
李小树情绪激昂地说:“音乐是什么,音乐是来自心灵深处的音符,它不光能准确地表达人的思想情感,最主要的它是一种艺术,是一种纯粹又高洁的艺术。我敢说,一个与音乐融为一体的人,一定是个超凡脱俗内心丰富的人。如果远离了音乐,我真不敢想像那个人将会是什么样子!”
“难道你不愿意做个超凡脱俗内心丰富的人?”李小树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说:“想是想,可是……”
李小树说:“你还是不是个年轻人?还有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样子?说话腻腻歪歪的,一会儿可是这个,一会又可是那个,你这样畏首畏尾还怎么放手干大事情?闭门自守——不出去试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行不行?你就不想想,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在N城你一夜就成名了。到那会儿,我敢保证,你家祖坟上一冒青烟,你爸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李小树这么一说,我头脑一热,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华丽的舞台上,自己刚把单簧管挨在嘴边,镁光灯就开始在我身上闪闪烁烁,台下的观众又是尖叫又是鼓掌。我正沉静在幻想之中,李小树用胳膊捅了捅我说:“哥们儿,别再考虑了,到底行不行,你到是说句准话啊!”
我“嘿嘿”笑着说:“行——行!我听你的!”
就这样,我和李小树瞒着家里人来到了N城。我们站在华美音乐大厅门外,一边伸长脖子张望,一边“啧啧”地赞叹着工匠者的鬼斧神工。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保安一前一后朝我们走来,他们手里各拿着一根电警棍。
我们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走在前面的矮个子保安快速扫了我们一眼满脸严肃地说:“你们俩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我们已经注意你们很长时间了。”
李小树赶忙解释说:“保安大哥好!我们是慕名而来的音乐爱好者,我们热爱音乐,音乐是我们的梦想,华美音乐大厅是我们梦想的天堂。
矮个子保安说:“不要和我扯这些,如果你们没有什么事情,请不要在这里逗留。”
李小树说:“我们有事——有事,我们是来华美应聘的——音乐老师!”
矮个子保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好几遍后,说:“你们真的是来应聘的——音乐老师?”
李小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矮个子保安把警棍夹在左腋窝下,他伸出右手很有礼貌说:“请你们出示推荐信,或邀请函!”
李小树转过脸来看看我,我也看看他。
矮个子保安疑惑地说:“你们没有?”
我和李小树茫然地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走在后面的那个高个子保安适逢跟了上来,他强壮粗大,黝黑的脸膛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他走上前来很不耐烦地对矮个子保安说:“你跟他们瞎哆嗦什么?直接把人哄走就是了。”
“走走走!走走走!这里不是你们玩耍的地方。”高个子保安不由分说,挥着电警棍像撵鸭子一样把我们撵走了。
我和李小树悻悻地离开音乐大厅,又去了好几家音乐培训机构,在我们踏进N城最后一家音乐培训机构的时候,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也像头几家那样,刚开始对我们还算热情,他们笑盈盈地招呼我们坐下,当他们得知我们不是去求学,而是去求职应聘的时候,倒开水的手就停了下来。我看到他们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眼光在我和李小树的身上滑来滑去,足足有两分钟的样子,他们把纸杯攥在手里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们培训中心招聘的都是专业对口,而且经验非常丰富资质都相当过硬的音乐老师来授课。就你们啊——呵呵!我看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他们意味深长的笑声算不得响亮,却刺得人耳朵嗡嗡的响。我看到李小树的眉头跳了几下,他每次发火之前眉头都会跳几下,我害怕他惹出什么事端,便一面小心翼翼佯装着笑脸,一面拽着他往外走。
李小树硬着脖子嚷嚷着说:“王亚伯,你要干什么?你拽我做什么?”
我对他眨巴着眼睛,示意他往外走。李小树扭着脖子不管不顾地说:“你为什么要拉我走,你怕什么?王亚伯!”
我小声说:“你能不能暂时不要说话?”
李小树大动肝火地说:“我为什么不说话?你瞧瞧他们——那都什么样子?真是狗眼看人低。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占着比我们机会好一点,在N城待得时间久一点吗?”
我赶紧捂着他的嘴说:“小声一点,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吵吵嚷嚷,别人会觉得我们没素质。以后我们——还怎么在N城找工作?”
李小树被我拽出去后火气更大了,他火冒三丈地说:“去他妈的狗屁素质,我说王亚伯,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血性?你就是太将就这些乌龟王八蛋了,他们才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我们。他们一个个没听我们演奏,有什么资格那样藐视嘲笑我们?”
我说:“算了,算了,说这些干什么?”
李小树眨起眼睛瞪着我说:“我就讨厌你这样——别人站在你头上拉屎,你还笑盈盈地把手纸递上去。你以为你这是有素质?我告诉你——王亚伯,你这是软弱——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本来我心里也憋着火,听了李小树的话后,心里的火苗子一下子窜到了头顶。我带着奚落的口吻冷嘲热讽地说:“是的,我软弱无能。你有能耐,华美音乐大厅那保安用电警棍指着你的时候,你干嘛灰溜溜地走了?你怎么不理直气壮地和他较量,让他乖乖地把门打开,你也好进去开你的什么个人音乐会啊?”
李小树一下子被我的话呛到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看到他身子晃了几晃,抚在电吉他上的那只手慢慢地垂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他死死地盯着我,有两道火焰就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像剑一样刺向我。他一张一合不厌其烦地咬着牙,腮邦子随着肌肉的牵动,一鼓一鼓露出牙龈的形状,眉头也随之一起跳动着。
李小树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我意识到自己说过了火,便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李小树一句话也没说,他悲愤地荡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小树走后,我独自回到地下室。N城的夏天热得要命,阴暗闭塞的地下室像个烘箱,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在房间里忧心忡忡地来回渡着步等李小树回来。可李小树一直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攥着他落在枕头下面已经欠费停机的手机,开始出门去寻找他。
我逢人就描述李小树的相貌特征,希望对方能提拱一些有关他的信息,大多数人听完我的描绘后就直摇头,有一部份人见我试图去接近她们,便远远地伸手来挡在面前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反复解释说:“对不起,你们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打听一个人……”
她们便盯着我从头看到脚,最后狠狠地抛出三个字——“神精病”,然后就像躲瘟疫一样从我身边逃走了。
通常这种情况下,我就厚着脸皮,摆着一副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的模样,直到对方说要报警,我才善罢甘休。
我在外面这样寻找了李小树三天,就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失落地坐在街边的一块石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一个西装革履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主动上前搭讪说:“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不明就里点了点了头。
他又问:“我看到你一直在寻找什么人,找到线索没有?”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又说:“我注意你好半天了,你在N城有合适的工作了没有?”
我机警地问:“你——注意我好半天?你注意我干什么嘛?”
中年男人笑了笑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上来说:“我是这家洗化公司的主管,注意你,是因为我发现你身上有推销员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