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过春节二题

作者:荒村一叟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5-02-17   阅读:

  
  那年春天,刚从南疆阿克苏转移过来时,我与十几个原酒钢水泥厂的技术工人被分到一家水泥厂,干起了我们的老本行(从事机械运转与维修)。与南疆相比,这里的经济条件要好得多,工资中的地区津贴也高些,特别是粮食形势比那里要宽松得多,我们每月能吃到四十斤计划,而且大都吃的是白面。食堂里也正常有点土豆白菜之类的副食品供应。可惜好景不长,当年秋后我们这十几个人又被调离了那家深山中的水泥厂,与酒钢“援疆”的大部队汇合,参加一个大型水库的建设。这个水库面积很大,听说已经开挖了好几年,它的土方工程已经到了扫尾阶段,水库的围坝也快要达到设计高度,可以这样说,这个水库的最后一批土是我们这些酒钢人推拉上去的。前些日子在网上搜索到石河子卡子湾水库,从图片中看到了水库的水面上碧波荡漾,大坝上杨柳依依,据说那里已经成了石河子的一处重要旅游景点。这里的伙食比水泥厂明显差了许多,主食绝大多数是高粱米和玉米面,一天三餐不是高粱米饭就是玉米窝头,副食也只有每餐一小勺子炒白菜。虽然粮食定量每月还是四十斤,但因为是干的重活,饥饿几乎是时时刻刻地伴随着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阿克苏。后来,伙食越来越差,白菜都是冻烂了的,难得见到土豆。
  转眼间又到了1962年的春节,这可是我在新疆过的第二个年,对于过年,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能过上几天吃饱饭的日子,幸好,农八师这次倒是没有让我们失望,大年三十的晚上,每个人发了三个“一”,即一斤白面,一斤羊肉馅,一斤猪肉馅,让我们把这些材料领到宿舍里自己包饺子吃。除夕的晚上和年初一的早上食堂不开伙。我是和浙江的小余和甘肃的小郑一同搭的伙,小郑有一个小木箱子,我们就在箱盖上铺上一张白纸,用瓶子在上面撖饺皮子。小郑是地道的北方人,是包饺子的行家内手,小余和我都没包过,那是我第一次包饺子,感觉也并不难。宿舍里有两个烤火炉子,饺子包好后便轮流着在上面煮,煮饺子用的水也是食堂门口冰堆上的冰块,煮饺子的锅大多数都是用的面盆子,那时我们用的面盆都是兼做洗脚盆的,不过此时人们都对美食充满了渴望,也就顾不了许多了,那个除夕夜我们三个人还就着饺子喝掉一斤白酒,那种酒是当地农场用高粱壳子酿造的,价钱不贵,也不要计划。第二天傍晚又吃到了一顿米饭,还有好几个炒菜,虽然那天食堂只供应了那一顿中饭兼晚饭,但因为有上一天的三个“一”支持撑着,肚子里觉得还特别舒服。算来我已经在大西北过了四个春节,这次是最丰盛的。第二天,食堂的饭菜就又恢复了常态,每餐仍是四两高粱米饭一小勺子烂白菜。
  记得在过年的前两天,我和同宿舍的五六个人没上工地,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跟车为食堂拉煤拉冰、打扫卫生。拉冰是是一项又苦又累的活儿,工地周边没有水源,用水全靠远处的一条冰河,我们必须先用大铁锤和撬棍等专用工具将冰层敲开,再一块块地搬上卡车。运回来后还要将其码放整齐。那个冰堆就等于是食堂里的水缸,我们宿舍里的用水也全靠那个冰堆。那时年轻,有时干得口渴难耐,就大嚼碎冰,格崩格崩的声音就像是小时候吃的炒蚕豆。打扫卫生是没多少事可做的,倒也不是本来就很“卫生”了,而是太不卫生,且没法打扫。我们睡的工棚是一间很大的半埋在地下的“土窝子”,那种“房子”是大西北常见的工棚,就是在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坑,坑上面盖着人字形的屋顶,坑底的中间再挖一条米把宽的通道,其深度相当于床铺的高度,通道两边铺上一层稻草就成了两排统铺,一间土窝棚里睡三十多个人,一个冬天没地方洗澡,衣服也没法换洗,平时又都干的是出力流汗的重活,宿舍里的卫生状况就可想而知了。想像得到,那里根本就没法打扫,干脆就不去动它,听之任之。
   工地离石河子市区有几十里路,春节放假期间我们没地方去,只能天天在周边闲逛,去得最多的是二十三团的团部所在地。二十三团在卡子湾水库北边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新筑成的笔直的公路通向那里,路的两边裁着树,想必现在已经成了游人如织的林阴大道。那里也是农八师的一个农场,农场里的工人却大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我们在那里曾遇到一个江苏东台的人,他可是正规的政府移民,他们那批来的人都是清一色的一对小夫妻带一个孩子。他们在那里虽然每人每月只有35元工资,但粮食不算紧张,自己能开荒种点土豆,据说在大型机械收割过的玉米地里,一天能拾到十几斤玉米。
   每次去二十三团都是与小余同行,小余常在路上和我谈起他的家世,他的家乡是在风景如画的浙江千岛湖边,他父亲是个老中医,他们弟兄四人分别取名福、禄、、书,他是老四叫必书。他的母亲是二房,三个哥哥都不是母亲生的,他的大哥比他大二十几岁,与他母亲的年纪差不多,有一次他还让我看过大哥写给他的信,是用文言文写的,记得有一句:“弟之母,吾之母也”,意思是叫他别挂念家中的母亲,他们会像对自己的生母一样地照顾她的。他的父亲早已不在。小余比我大两岁,他在家里上过初中,我们都喜欢在晚上看点书,因为整个宿舍里只有一张马灯,我们就想办法做了一个小油灯,那个灯是用缝纫机加注润滑油的小壶做的,点灯用的柴油是小郑想办法搞来的,工程上发电用的柴油成桶的存放在露天里,他用一根线把小油壶从油桶的小口中吊下去,等油灌满了再提上来,一壶油充其量也不过一两多,灯光如豆,也能混几个晚上。
   二十三团有个不大的商店,有时能碰到有吃的东西卖,虽不要计划,但价格极贵,有一种用贻糖拌花生米做成的花生糖,每斤售价五元,那时那种东西特别稀罕,只要碰上了,都要买一点解解馋。卡子湾水库的南面全是山,水泥厂就在那山里面,这个水库的水源就是靠的那里的融雪。水库的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工程量是相当大的,它是在山脚下三面围坝圈成的人工湖。这里的山与甘肃戈壁滩上的光秃秃荒山迥然不同,即使是在冬天,只要不是刚刚下这大雪,也还能看到一些绿色的植被。大山深处还有原始森林,不时有装着树木的卡车从山中驶出,在山脚下也经常看到穿着羊皮大衣的哈萨克人策马扬鞭。
   还记得年初三的那天下午,听说在东面不远的一个农场的商店可以买到棉花胎,我就想去买一条,那个农场比二十三团稍远一些,我去的时候是一个人从小路上斜插过去的,走了一个多小时。那个商店确是卖过棉花胎,就是春节前已经全部卖完了,当时还有一条没人要的残次品,棉花已经突突拉拉地从网纱中冒出来。考虑到在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而且又不贵,是平价,就把那条次品买了下来。在回去的路上,阴沉的天空就开始飘起雪花,后来,雪越下越大,变成了一场从未见过的暴雪,走到中途时,远近都是白茫茫一片。如果是睛天,是应该看到了我们的工棚的,但是大雪已经掩盖了任何地面上的标志,更何况工棚露出地面的屋顶又不是太高。幸好我还能模糊地看到水库南面山的轮廓,否则的话,就可能迷失方向葬身雪原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年春节过后没多久,我就成了“大跃进”后第一批回乡“大办农业”的下放工人,后来也一直不曾有机会再去过新疆。虽然时光缓缓地流淌了五十多个春秋,但当年在新疆过年的那些人和事还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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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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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回忆里带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朴实的语言追忆往昔在新疆过年的种种,艰难困苦里流动着青春的热血和不曾虚度时光的充实。虽然时光已经过去许多年,那些人那些事仍然如在目前,充盈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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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文清

    曾经的年有回忆,现在的年少了许多年味。问好老朋友,给您拜年了,羊年大吉!

    2015-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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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荒村一叟

       谢谢老朋友深夜来访,也向你拜年了,祝朋友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青春永可注。

      2015-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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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那年月苦是真苦。几十年过去了,那些往昔的岁月带给自己的想必很多很多……在新年来临之际,预祝新春幸福,阖家美满!

    2015-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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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荒村一叟

       谢谢落叶编辑的精彩点评和鼓励,辛苦你了,老朽在此祝你新春快乐,合家安康。

      2015-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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