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傍晚，是一天中最清明的时段，吹了一天的冷气雾气，在灯光里渐渐的沉淀下来。高层建筑，狭长的巷子，路边的榕树，路灯，一切都像长了绒毛，有了晕圈，像速冻上的物品。没有冻住的，也僵直着。
　　天气冷，康奈皮鞋专卖店除了两名年轻的男店员，没有一人。其中一个把头埋在收银台下，专注地望着地上微红的坐扇一样的取暖器，另一个则侧身靠在收银台上，眼睛望着店外朦胧的湿雾。
　　这时，从外面走进时髦的一对夫妇，男的头发飘逸，偏分，穿着一件虎皮黄的脖子上带狐狸毛皮衣，光洁度非常的好，显得雍容高贵。女的30岁左右，是江南小调式的美女，大波浪的甘蔗红卷发。下身穿一件满是玫瑰花瓣的紧身裤，上身穿一件紫貂毛毛衣，也是紧身的，完全追寻她身体的曲线，显得蔓妙无比。衣服下面包在了臀部以下，上面却露的很低，从那金鱼黄的丝巾里可以看见一块莹白的胸，丝巾在左肩扎住，是朵朱红的茶花。女的一进来就坐在店中间过道的长凳上，一点不冷得样子，把胳膊处的大衣都丢在身边的凳子上，右脚在上，翘着二郎腿，右手自然而然搭在膝盖上，掐着兰花指。靠在收银台上的小强无意间看见那女人的手，饱满，丰腴，白嫩，指甲是深紫红，指甲端都画了米雪状的白色小花。在城市，每天看见各式的美女对在城市工作了一年多的小强来说，平常的很，可是就是那米雪状的小花，使小强一下子想起了家乡河边的芦花，他的心中涌出了一团温软的东西。为了掩盖自己思乡的感情，小强对着在玻璃柜台上看鞋的男人说：“请随便选。”在收银台前站直了身子，却没有动，但是很明显，女人似乎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小强在看她，她换了一腿翘上，侧身假装看着自己的老公，把那兰花指放在膝盖上作支架，那兰花的长鄂___食指高高地托着自己的下巴，有种挑逗的俏皮和妩媚。女人从余光里发现了小强爱慕的眼光，欣赏的眼光，她故意造姿势给他看。小强捂住自己的左眼，右眼一会开，一会闭，好像是在偷窥。
　　有了欣赏，便有了风景，她像一朵开放的兰。兰花在她手上，嘴上，胸上，头发上，长裤上，无声的开放。在四处的兰花开放里小强的眼光渐渐迷茫成一片，有些痴，有些念，有些渴望。特别是那右眼，好像青蛙吐出的舌头一直粘在那女人的指头上。
　　女人眼睛随着自己老公转，不断地见机大势地展示自己的美。小强的眼睛绵绵的，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随着她的姿势调整。女的，偶尔向他迅速的瞟一眼。他们好像两个热恋的男女，在大人面前尽量，又只有假装冷淡，暗地里却在传递火热的眼神。
　　这时，男的已经挑好了鞋，坐在女的旁边换鞋，小强收回了眼光，蹲在地上伺候他选码子。一会嫌大，一会嫌紧，不一会，那个时髦的男人脚边就乱七八糟的放了五六双鞋子。小强耐心伺候着，右边那只眼一片沉闷。白眼仁里的那团黑，空洞无比，好像是洞开的大门，有些死气。不过，那只眼似乎一直盯着女人的兰花指。
　　男的俯下身子穿鞋，在镜子里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了声收钱，然后装了新鞋出去。
　　小强照例送到门口，然后温柔地说：“谢谢光顾，下次再来。”
　　男的转过身，鄙视地说：“你没有看过美女吗？”
　　小强看着正前方，没有听懂得样子。虽然彼此没有正视，男人还是从小强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不屑，嫉妒。
　　女的拉着，劝着，渐渐消失在冬天的冷气里。
　　晚上9点的时候，老板来结当天的帐。随口问收钱的小江，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
　　20岁的小江，是个精明的小伙子。他想起了傍晚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否要告诉老板，或许应该告诉他，老板喜欢诚实的员工，但是告诉他，会不会伤害自己的同伴小强呢，想了许久，还是简单地说了那事。
　　老板叫住了小强。“你怎么不知道怎样看管好自己的眼睛，再这样我要叫你走人了啊？”
　　小强低着头，很无辜。
　　“你怎么不发一声？”老板继续责问。
　　小强抬起头，左边的眼光好像散开了，而右边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瞪着老板，仿佛是挖人心灵的牛角。
　　“你怎么用右眼瞪我？你真的不想干了，不想干了，就早说，用不着做下作的手段……？”
　　小强用手在右眼皮下轻轻一压，那只眼睛便掉在他手里，原来那是一只高仿真的假眼……根本不可能瞪人，更不可能嫉妒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