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前尘梦无常
　　
　　欧墨漓疑惑地看着四周，这是一座碗形的山谷。谷中雾气弥散，草木凋零，几顷荒芜田地，想是许久无人打理；远处几间房舍早已破败，瓦砾遍地，墙垣倾颓。山谷中央是一座祭坛，祭坛上一尊玉石雕像，雕像是一个女子，上半身华服飘带，下半身却是曲线柔滑曲折盘蟠的蛇身；女子面目栩栩如生，柔和温婉，眉目间慈祥端庄，左手扣在小腹，右手捏作法印竖在胸前，整座雕像看起来祥和安静，怜悯天下。
　　“这是女娲大神！”欧墨漓面向石像，右臂在身前化了一个的半圆，躬身行礼，动作自然而然，浑然优美恰似祭祀之舞。欧墨漓心中一惊，抬头疑惑地看着女娲大神石像，“我为何会如此？”欧墨漓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女娲大神石像，他虽然敬仰大神，但却不会如方才那般行礼，刚才的动作如同做过千遍万遍，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随意，像是平常的一个动作，“难道？”
　　来不及去想，眼前情景一变。这是一间庐舍，陈设简单，竹床上一位妇人，容貌秀丽，合目盘坐。
　　“娘！”欧墨漓泪蕴双目，低声呢喃。
　　竹床上的妇人睁开双眼，那双眼美丽却空洞，没有一丝光彩，妇人轻轻挪下竹床向着屋外走去。
　　“不要！不要！”欧墨漓痛苦地哭喊，他的心底突然一空，如被剜去一块，他想要去阻止妇人，却发现自己竟然难动分毫。虽然未曾见过，虽然难以言喻，可欧墨漓知道，这个妇人是他的娘亲，那是一种难言的亲切，而现在一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随着妇人慢慢的脚步环绕着他，而他却无能为力。
　　妇人在欧墨漓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间，昂着头双臂张开，像是在拥抱。一道朦胧的光线照在屋檐，渐渐山谷中亮了起来。
　　“不要！不要！”
　　恐慌和不安侵蚀着欧墨漓，他奋力挣脱，扑向门口那道迎向朝阳的身影。然而，阳光在此刻照在了妇人脸上，欧墨漓怀中一空，身体沐浴在温暖中，而他却如坠深渊，冰寒刺骨。
　　端庄秀美的妇人在欧墨漓的怀中化成无数光点，像是无数纷飞的流萤，幻彩琉璃。欧墨漓心痛欲绝，泪流如雨；泪滴掺杂着纷飞的光点散落，消失……
　　眼前又是一变，一座断崖，一潭清水，一株古木，一座石台。欧墨漓端坐在石台前，石台上摆着一架凤尾瑶琴，石台下横卧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面目刚毅，一缕髯须洒脱不羁，他闭着双目，手指轻轻扣着地面，仿佛在应着节拍。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离别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山水边如此自言，如今，你可曾寻到解答？”黑衣人目光澄澈，嘴角含着一丝不羁微笑，看着欧墨漓轻声问道。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离别久，何以不得安？”欧墨漓呢喃着这几句话，像在问人，又像在问己。欧墨漓待要去问黑衣人，却见他大笑起身，化作一条百丈黑龙，攸忽间跃入崖下深潭，消失不见。
　　“悭臾！”
　　欧墨漓心中忆起这个名字，耳中却一直回荡着那几句话，“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离别久，何以不得安？”这几句话如同谶言，环绕着他，虚无缥缈，却又挥之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
　　欧墨漓痛苦地抱着头，不停问自己，他不知答案，他需要答案。渐渐那个声音远去，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女子柔声低语。
　　“苏苏，你在哪？”
　　“苏苏，你不理我了吗？”
　　“苏苏，不要离开我！”
　　……
　　一声声呼唤，如悲如泣。欧墨漓心痛难当，想要找寻那声音来源，却觉天旋地转，一片浓墨般黑暗袭来。
　　“晴雪！晴雪！”
　　欧墨漓大喊着从床上坐起，手里握着一柄湛蓝宝剑。宝剑清光流转，剑身澄澈如镜，显然不是凡品。
　　“漓哥哥你，你醒了！”
　　寻雪眼含泪花，目光复杂，有担忧，有爱恋，还有一丝哀怨。
　　欧墨漓看向手中宝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吗？”寻雪忧心问道。
　　“晴雪投身火海，以身铸剑！”苍老疲惫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欧墨漓看向门口，陵越推开房门，几日不见他仿佛又苍老了一些，本来仙风道骨的模样竟然多了些消瘦。
　　“晴雪以身铸剑，剑名‘问情’，仙剑铸成，择你为主，你因受不住仙天剑气，而至昏迷至今。”陵越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师弟百里屠苏极似之人，心里情感莫名。陵越不明白晴雪为何要纵身火海？她难道放弃了吗？或是……
　　陵越心里一惊，凝神看向坐在床榻上的欧墨漓，他的眉心有着一片淡淡的印记，羽毛形状。陵越隐隐记得，当年铁柱观斩杀噬月狼妖，百里屠苏被狼妖内丹所侵，煞气发作，风晴雪情急之下催使幽都秘法“封千羽”帮助百里屠苏禁锢煞气，而那“封千羽”的秘法施展过后，便在百里屠苏眉心烙印下一片飞羽印记。幽都秘法专研人之魂魄、天地众灵，因而种种法诀似引灵聚灵、召灵散灵，无不应灵而施。传言幽都有秘法可烙印魂魄，不因轮回而散，“难道那‘封千羽’竟是此种法诀？”
　　陵越忽然明白，“一定是了！不然晴雪怎会义无反顾！苦苦寻找了三百年，她找到了，但他已不是屠苏，这种种无耐与苦楚又岂是旁人所知！”陵越只觉心酸，数百年练就的道心竟有些动摇。
　　“何以淡生死，何以深情故，何以相聚散，何以阴阳路？晴雪以身铸剑，肉身消散，魂魄却聚于剑中，超脱轮回，却要去经历不知多少岁月！但想来晴雪又是无悔的，她既知屠苏已不再，便情愿已这种方式默默陪在屠苏转世之人身边，她的执着和深情都化作那一缕轻烟。难怪剑名‘问情’，难怪择他为主，原来这一切都是晴雪的选择。”
　　陵越看向床上那迷茫疑惑，手抚着“问情”剑的欧墨漓，心中苦涩，“晴雪你这又是何苦！”陵越不明白，晴雪为什么不告诉他？
　　寻雪轻轻地将一件衣衫披在欧墨漓身上，眼中满是柔情怜惜。陵越见了，心中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