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趣谈还在县城人嘴里咀嚼,到年末宋克勤又以“我选我”呈了上一个。恰如一场宴席,前道菜还意味深长,接着又一道色香味美的菜端上了桌。
办完谢贤福父亲的葬礼后,宋克勤安排在县城防洪办上班。每个熟悉防洪办的人都知道,来这上班的不是领导家属子女,便是领导的亲戚朋友,都是些皇亲国戚,自然当头的也就流水样换,换来换去,最后换到已是县农办主任的宋武来代管。
年终,宋武召集防洪办全体职工评选个人先进。五十多个人坐在会议室,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一个小时了谁也不说话。突然,宋克勤举手站起来说,我选宋克勤当先进。
在坐的谁不知道,宋克勤是此刻坐在主席台上宋武的儿子。宋武满脸通红地呵斥,宋克勤,你给我坐下去。
宋克勤摸着耳朵,眯着小眼说,我选我又没错。老头子,趁着您你老还在这当头,就让我尝尝当先进的滋味吧。您退休后,我怕是连先进的气味都嗅不到。
那年,宋克勤二十四岁。
11、
宋克勤的灵车在纷纷扬扬的菊花与冥币中,缓缓驶出县城,向宋克勤乡下外婆家驶去。
谢贤福手扶灵柩默默念叨,克哥,咱现在去外婆家,以后你只管在天国里孝顺好外婆吧。咱爸妈我来孝顺,贝贝娘俩我来照顾,你只管安心上路,安心待在乡下……
宋克勤的乡下外婆家,谢贤福始终记得十三岁暑假,随宋克勤来到外婆家。宋克勤挥舞竹棍指点,福子,这是我的花果山,我三岁与外婆一起栽种的。福子,这是我安乐窝,我六岁的搭的。福子,这是我王国,我九岁建造的。福子……
两个人跑累了,也看疲倦了,在宋克勤王国里,也就是三苗稻田的山坡边,两个人停下脚步,宋克勤扯根稗子叼在嘴里躺下,说,福子,你分得清稗子与稻谷么?
谢贤福吸吸鼻涕摇摇头。
宋克勤举着稗子说,这就是稗子。咳,你晓得个屁,你他妈的除了流鼻涕,啥也不知道。
谢贤福又使劲吸溜下鼻子,摇摇头,鼻涕顺势进了喉部。
宋克勤起身抬起脚,踢向谢贤福的屁股说,傻鸟一个,连这也分不清。
谢贤福一个趔趄,差点跌入稻田沟,宋克勤手脚超敏捷地抓住谢贤福胳膊,免除了谢贤福的泥水浴。
宋克勤又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稗子说,稗子叶比稻子叶毛躁,颜色浅,你知道吗?咳,一下子也与你说不清,反正稗子就是稗子,种庄稼的人都嫌弃,可我外婆说稗子全身都是宝,草可做牛羊饲料,营养价值高,根与幼苗做药,是最好的创伤止血药。稗子的果实可以酿酒,乡下好多人都拿它酿酒,我尝过,香着呢。我外婆还说不管稗子也好,其他植物也好,其实都有它的价值,就看你放在哪里。福子,我就是这稗子,我喜欢做稗子……
谢贤福始终记得,那天的阳光暖得醉人,放眼望处,田间、沟渠边、荒地里都是绿得耀眼的稗子,托着沉甸甸的果实,在夏日的阳光里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