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克勤与谢贤福各喝了两杯白酒后,宋克勤站起身先对谢贤福说,福子,这段时间厂里的事辛苦你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后天你带几个技术骨干去深圳考察、考察。而后对林秀说,妈,您等下劝劝爸,别气坏了身子,您也别生气,气了白头发长得快。我可不希望您这么快就老去。接着又对韩玉说,小玉,你先带贝贝去好好洗个澡,今天贝贝怕是吓坏了吧,晚上我们带贝贝去游乐场。来,贝贝,爸爸抱抱,宝贝儿,等爸爸与小姑散步回来后,带你去坐旋转木马好吗?
贝贝点点头,在宋克勤脸色使劲亲了口。宋克勤放下贝贝,对宋克蓝说,蓝蓝,陪哥到河边走走吧,这天气实在太闷了。贝贝,再见,记住要洗得香香的,好坐木马哦。
宋克蓝望望斜阳满地的屋外,觉得这天气确实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7、
此时的河边已是热闹非凡,有摇蒲扇慢悠悠走来走去的,有三两个坐在堤边闲聊的,还有正扑向河水里准备游泳的,让人仿若置身一场盛会。
宋克蓝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宋克勤肉乎乎的大手说,哥,外婆在世常说就凭你这双手,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外婆还真没说错,你看你现在厂长加董事长多神气。
宋克勤苦笑了下,眯着眼望向天边说,可惜哥不是个好儿子,总是惹爸生气,从小到大让他老为我担心。其实,哥也想做个让爸满意的儿子,给他长长脸!咳,算了,蓝蓝,所幸还有你给爸争气,考大学,参加工作,没让爸操半点心。
嘻嘻,我还得谢谢你呢,你不调皮的话,爸妈哪会决定再生一个哦。那时妈都四十岁的人,你也都十多岁。
不过,蓝蓝,答应哥,以后一定要找个让爸妈称心如意的男友,给他们长长脸。咳,你大哥我这辈子是做不到喽。
宋克蓝点点头,晃晃宋克勤的手说,没事的,哥,爸就是个犟脾气,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好的。哥,你能告诉我,你与韩玉还有今天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吗?请理解妹妹的好奇。
宋克勤皱皱眉头,叹了口气说,韩玉的哥哥是我战友,他在一次军事演习中意外牺牲了。临死前告诉我,他父母已去世多年,唯一的妹妹韩玉十五岁那年被人拐卖了,他要我无论如何帮他找到他妹妹。我从退役回家后,一直托朋友帮我寻找,直到前两年才打听到她在江北结婚成家了。
宋克蓝插嘴说,哦,难怪那次你对爸说你要去江北出差,原是特意去接韩玉。
蓝蓝,你是不知道,当我第一次看到小玉时,小玉正被她前夫也就是今天这个男人扯着头发往墙上撞,小玉整个人像具干尸一动不动地任由那人处置。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小玉离开这个男人,让小玉像个女人一样活着,这才不顾咱爸的想法就把小玉带回来了。蓝蓝,你哥是不是有点混蛋。
咳,难关嫂子后来又失踪三个多月,是去江北找她的女儿吧。
是的,我运用所有关系,并给那男人五万元后,那男人才让小玉带回贝贝。只是,没料到这混蛋会找上门来,咳,又让让爸爸伤心了。宋克勤懊恼地垂下头。
宋克蓝伸手抚摸着宋克勤肩膀上的淤青问,哥,疼么?
宋克勤摇摇头,不疼。只要爸能解气就好。蓝蓝,哥好想念在乡下外婆家的那段日子,哥就是外婆稻田里稗子,横生野长破坏稻谷的稗子,可哥……
宋克勤正欲滔滔不绝,天空突然乌云翻滚,随之响起几声闷雷,宋克蓝忙打断宋克勤,哥,要下雨了,快走。
宋克勤望望黑压压的天空,一笑说,这六月天,真是个孩子脸,刚才还晚霞满天,这下又乌云密布要下雨。也好,今晚下场雨凉快了,让爸睡个安稳觉。
兄妹俩刚转过身,突然传来“救命呀,有人掉到水里啦”的呼救声。
兄妹俩看到在离他们不远的河里,有两个孩子正在水里挣扎。宋克勤摔开宋克蓝的手,忙向河边奔去。就在宋克勤跳入河中的刹那,一阵猛烈的大风刮过,差点将宋克蓝掀倒在地,紧接着雨点如撒落的黄豆迎头盖脸打来,宋克蓝冲河边大声喊,哥,你小心点。
可是,宋克蓝的声音的淹没在狂风、暴雨里。
8、
宋克勤被打捞上岸时,已是全身浮肿,面目全非。
两个被救起的孩子说,叔叔把我们推到岸边,自己就没有力气上来了,呜呜……
谢贤福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说,克哥,没有你,哪有我福子今日哦。谢贤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那年他谢贤福卷走厂里所有现金,带着那个发廊妹来到广州后,还不等他好好享受与那女子的爱情,自称是女子丈夫的人带一伙人找上门了,硬说谢贤福拐带有妇之夫,破坏他的家庭,将谢贤福五花大绑,要他家人拿钱索命。
谢贤福哪敢给家里打电话,不说他老婆恨死了他,他自己也没这面子。思来想去,谢贤福只好硬着头皮求救宋克勤。
当那女子的丈夫面对宋克勤时,说,宋总啊,听说你为朋友可两肋插刀,我今天倒想看看你是如何插刀的。
宋克勤摸摸耳朵说,那你说要我怎么插刀?
那人指指他身后十来个人说,当着我们兄弟们的面跪下,磕三个响头,给我赔罪。不然,我就宰了他。
那些人举起手中的砍刀、棒棍起哄,对,磕头,给我们大哥赔罪。
谢贤福哭丧着脸喊,哥,你回去吧,你别管我了。
宋克勤望了望那伙人,对谢贤福说,福子,你别管。
而后,宋克勤冲那人小眼一瞪说,你是个男人,就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只要你给老子跪下磕头。
那人话刚落音,身高一米八零的宋克勤,象截树桩样结实地砸在地上。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甩给宋克勤两个耳光说,兄弟,你不愧是站着撒尿的,够爷们!可惜你那兄弟软蛋一个。
9、
宋克勤是不可能给人下跪的,不可能。宋克蓝拼命地摇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刀架脖子也不跪。这是宋克勤的口头禅。宋克勤嘴里第一次溜出这样的话时,是十岁,也就是宋武在林业局任副局长的那年。那次,宋克勤带领林业局家属的几个孩子,卸下院子里一车要送往乡下的树苗,当柴火在院子里点燃了。
宋武举起苦楝树杆要宋克勤跪下,而宋克勤小眼一眯,脖子一梗说,跪个鸟,男儿膝下有黄金,刀架脖子也不跪。你爱打不打,随便。
气得宋武用苦楝树杆抽得他身上泛血痕,宋克勤却连眼睛都不眨下。惹得宋武跺脚长叹,完了,完了,宋家祖上无福,出了这样的孽子,宋家完啦。
林秀宽慰宋武,长大就懂事了,别急,别急。
可惜,宋克勤年龄越大,玩出的花样更是百出,宋武几乎疲于应付,只等宋克勤十八岁一到,从无半点私心的宋武,通过关系将宋克勤送进部队。
也就是从部队退役回家那一年,就前后两件事,宋克勤成了玉阳县城家喻户晓的名人。
10、
第一件事是谢贤福的父亲去世。谢贤福父亲生前当过林业局局长,葬礼当然比一般人不同。刚退役正闲得慌的宋克勤,捋捋衣袖对谢贤福说,福子,你爹的追悼会由我来主持吧。
谢贤福在宋克勤面前,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宋克勤说要主持追悼会,他谢贤福是点头都来不及。
追悼会当日,所有亲朋戚友都肃穆、低头立在谢老的灵堂前,随着哀乐缓缓而起,宋克勤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低咽地述说谢老的生平事迹,惹得整个会场人正欲掏纸巾抹眼泪时,但听宋克勤粘满伤感的声音再度高亢:“谢老先生的一生是勤俭、廉洁的一生,他老人家穿的总是那套灰色中山装,喝的依旧是那杯五粮液,抽的还是那包红塔山的烟……
不等宋克勤的声音停顿,灵堂立马响起了空前绝后的笑声,就连本已眼泪婆娑的谢贤福也是噗哧一声,鼻子低下竟然冒出了晶亮亮的鼻涕灯泡。
灵堂里的所有人,谁不知道谢贤福父亲因私自挪用项目经费,被提前退休在家的事呀。而且,每个人也都知道九十年代初,那五粮液和红塔山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一场本来严肃、哀伤的追悼会,在宋克勤的悼词下不了了之。而那句“谢老先生的一生是勤俭、廉洁的一生,他老人家穿的总是那套灰色中山装,喝的依旧是那杯五粮液,抽的还是那包红塔山的烟”成了县城人茶余饭后的趣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