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眼泪鼻涕抹了一身一脸。
这一次不用偷偷议论她了,她像个小丑一样自己跳到前台了,配着她妈妈那哭号而出的台词,“丢人都丢到大街上去了,这崽子心多狠啊,故意丢人丢到大街上去,喊得全楼人都知道才好呢是吧!有本事别跟老娘过啊,有本事你自己走吧,看还有人爱养着你吗!”
七丫头已经不在意能听到妈妈的骂声了,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东边的大桥上。
这是一座建于明代的石桥,据说很多石块都是明代的,这座大桥下流淌的再也不是那条让人爱同时也让人恨的的大河了,它早已被时间抛弃了。
此时的七丫头心里一定翻腾着许多不好的想法,但我知道她不会跳河,因为她妈妈无数次的教过她要死也不能跳这条臭河,说是一个老头和儿媳妇吵架从桥上跳下去了,掉到水里直起腰来,水刚刚到腰,而腰以下的稀泥把他接的稳稳的所以不疼不痒一点也没事。人们把他从河里拉上来,他浑身的臭味到把人都熏得哇哇直吐。她的两个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点也没有同情老头的意思,到是下定决心,要死也坚决不跳那条河。
菁河东石桥上的七丫头是她的同学小妹领回家的,小妹说没想到你妈妈脾气那么爆,你别伤心了,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还得好好过。我猜这是小妹妈妈教小妹的。地方太小了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四邻八舍的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小老百姓家能有什么真丢人的事,一时间有小矛盾小意见化解了比什么都好。
很简单的道理,很多大人做的都不如十岁小妹好。
(七)白杨小院
如今我站在这座大桥上,沿着十字街向南走了很久,从买风雨兰杂货摊子上转回桥上。想想过去的事,确实真是不叫什么事。现在的孩子别说想学画画了,想学开飞机爹妈都会想办法满足了。而在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件小事就会一点点推演成一件大事。美术老师办班的事,被学校叫停了,据说还扣发了老师两个月工资。老师乡下的老婆跑到学校来闹,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在乡下还有一个家。也明白了老师为什么要办班因为自己所有的工资每个月都会一分不少的给这个乡下女人,但是自己住在城里毕竟也是要吃要花的。
那件事彻底改变了美术老师的生活,他在学校里本来就不受待见,可有可无,从那以后更消沉,直到两年后有新的毕业生分配过来,他就提前退休了,以后不知所踪。
那件事的发生对大妹来说到不算是一件坏事,她那天中午在美术老师家学习突然感到不适是因为脑子里的一个瘤发作了,其实本来就是没什么事,老师看着突然变得昏沉沉的学生,试试额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为此大妹一家一心里很过意不去,找过校长,校长也觉得小提大作了,不过那样的一个时间,那样的一个地点,又以那样的一个方式被公之于众,什么样的小事都变味了。而这件小事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除了确实有人别有用心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传闲话可能真的很有趣,所以这么多人乐此不疲。
这么说来我们那瘸老师也真是太无辜了,但是没办法,他在整个学校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领导看重他,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有委屈就让他自己忘了吧。
七丫头从那天起再也没画过画,成绩也再没有好过。倒是我对绘画对图形突然感起了兴趣,爸爸拿回家的图纸渐渐的我都能看懂了,我爸爸很高兴,他说,包工头的儿子,就应该会盖房。
也许是爸爸这一句话,点破了我未来的命运,我上了大学学了建筑,而七丫头据说是初中毕业就在一个商店里做了售货员,听说她干的很不好。
那是所剩无几的几个国营商店了,那的售货员都是有师徒传承关系的,一个个老售货员好像很有资本的样子,牛哄哄的对新人吆三喝四,其实他们挣着全城最低的工资,还得养着三四个老人,供着二三个孩子,一年到头真剩不下什么钱。由于更多经销商对零售界改头换面,将有更多漂亮的姑娘成为促销员、导购员,他们的失业也指日可待了。
我有点担心,要是丢了这个工作,不知道,七丫头的妈妈又要怎么骂她了。
我站在桥上向北望,那里有一座残破的菜市场,我回来就是为了它,那是父亲他们建的,因为是在雨季施工,所以防水一直就有问题,这十几年翻盖过二次,但此刻它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一幅老旧残破的样子。
我想起了那个让我和七丫头搭话的小桥,我们在上面曾做过的游戏就是折一根柳枝假装垂钓。童年走得太快,好像我还没有当够小学生,就稀里糊涂的下课了。
我们会拆掉那座市场,在河边建起一片高楼,高楼是自然环境良好的亲水美居,开窗即可垂钓,而楼的底层是人气鼎盛,位置绝佳的商铺,一本万利。人们很看到这片楼盘,土还没动,旧房还没有拆,预订的房子已在图纸和沙盘上卖光了。
其实我们的每一天都很紧张,留给我怀念从前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我要赶紧回去和他们汇合,不能再在街上闲逛了。
因为城南的老住户都搬走了,所以找房子很容易,我的同事说,他找到了一处很对我胃口的小院,中庭有绿树满院是鲜花。不过租他房子的那个老女人实在是太刁了,价开得可不低。
我笑着听他说,他说,这一路上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什么棋子饼啊,烧鸡啊,你顺便卖些回来当晚饭。再次踏上十字街时,又到了十字街人声喧嚣的时候,下班的人流给满街食物的香气,增加了很多灰扑扑的气息。
我什么也没买,逆着人流走到他说的那个小院,十字街向南再向西拐,院子中间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杨树。怎么是这儿呢?这我认识啊。七丫头天天放学不回家在这小作逗留,而后绕一个大圈子,打发不想回家的时间。我轻轻推开院门,在夕阳暗淡的光线下,我看到了院子正中那棵大杨树已经大得有些碍事。而满院的石缝砖缝泥土之中竟密密的生满了粉色的风雨兰。
那有宿根又会打籽的花朵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不知道它们在这里倔强的生长开花已有几个春秋。我的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伤感,七丫头,你在哪,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