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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七天

作者:傻丫头逐梦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5-01-09   阅读:

  
  当黎明的曙光染透窗纱的时候,兰妮醒了,她发现自己半跪在炕上,头歪在叠起的被垛上,她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转过头去看看躺在身侧的父亲,父亲已经醒了,他的双眼紧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像陷入了某种沉思。此时的他沉静而安详,一点也不像一个曾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
  兰妮轻唤了一声父亲,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当他的目光落在兰妮脸上的时候,他有些涣散的眼神忽然有了生气。他牵动了几下嘴角,吐出一句:“天亮了。”
  “是呀,爸,你又熬过了一晚,你要喝点水么?”兰妮带着欣喜的情绪问父亲,父亲一早上没有喊痛,这就是好兆头,也许上帝真的被自己的诚心感动了,击退了病魔。父亲每天早上从没有这样安静过,这给了兰妮莫大的信心和鼓舞,她还要继续为父亲祷告,从死神手里夺回自己的父亲。
  “我想小解,把尿壶递地给我。”兰妮的父亲说。
  兰妮忙下了地,从炕根下拿起尿壶要帮父亲,父亲执拗的要自己来。兰妮别过头去心里有点伤感,她知道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母亲能给他生个儿子,可是母亲不争气,生了自己和妹妹两个女孩,就赶上计划生育的大潮,母亲不得不做了节育手术。父亲虽然说男孩和女孩都一样,但是兰妮知道,父亲是多么渴望有个像他的儿子。如果自己此时是个男孩该多好啊,那么照顾起父亲来,也不会让父亲觉得不方便和尴尬。
  兰妮把父亲方便完的尿壶拿出去倒了,重新涮干净,又拿了一条湿毛巾来,给父亲擦脸擦手,然后问父亲想吃点什么。父亲摇头,他已经惧怕喝流质食物的那种巨痛。兰妮就没有劝父亲,她知道一会八点多医院的小林护士就会来给父亲输液。她拿起卫生棉球沾了些清水,给父亲洇了洇嘴唇。兰妮的父亲今天是清醒的,他要兰妮坐下陪他说会儿话。
  兰妮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已经生火做饭,她就没再出去,她盘腿上了炕,握着父亲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兰妮的父亲沉吟了一下说:“妮儿啊,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就是担心你妈……”
  “爸,你没事的,只是胃、肠有些炎症,养些日子就好了。”兰妮忙安慰父亲。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兰妮的父亲轻声说,“我想趁自己还清醒,嘱咐你几句,我走时也就放心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兰妮的眼圈红了。
  “你妈这一辈子没主见,胆子小怕事,你别怪她。我走了后,你就把你妈接到你那去吧,别让她一个人生活。”父亲望着兰妮的眼睛充满歉意。
  “好!我会的。”兰妮点头。
  兰妮的父亲眼里有了泪水,“别怨我这么安排,我都想过好多次了,你大姐在山东离得远,你二姐家有婆婆,你三姐和你妈性格上不来,你妹妹倒是行,可是你妹夫做买卖总是忙。所以只有委屈你了,大鹏心眼好,你在家伺候孩子也是伺候,就当你妈和你做个伴。”
  “好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兰妮拍拍父亲的手,让他放心。这也是兰妮的父亲去世前唯一一次和女儿谈到自己的老伴。
  兰妮在心理上对母亲是不太亲近的,她觉得母亲有时胆小的不可理喻,如今她都奔六十岁了人了,还怕下雨天打雷打闪,一到天黑,还是不敢出门,要是邻里谁家死了人,她都不敢前去探望,就连每年过春节给上一辈老人烧纸,她都不敢去,常常交代给几个女儿去做。家里一有大事小情,母亲就慌了手脚,她不是指着父亲拿主意,就是急着问几个女儿怎么办,因此兰妮没少生母亲的气。不过她也知道母亲的胆子小也实在怨不得她。
  兰妮的母亲出生在山东莱州的一户普通农民家里,四岁时,因为父亲得了重病,家里姊妹又多,兰妮的姥姥便把四岁的兰妮娘送了人,不过没舍得送给外人,把兰妮娘过继给了不能生育的小姑子,所以兰妮娘是在自己的姑姑、姑父家长大的,但是兰妮娘的姑父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而且思想封建,家里吃饭时不许兰妮娘和她的姑姑上桌,要等他吃饱喝足了,兰妮娘和她的姑姑才能吃点他吃过的残羹剩饭。兰妮娘七八岁就开始编苇席,编筐篓卖,十三岁上就顶整劳力去社里干活出工。因为兰妮娘的姑姑家离村里的庄稼地远,有次兰妮娘铲完地天黑了,回来时被一个邻村的小伙子尾随,兰妮娘受了惊吓,从此再也不敢走夜路了。后来十八岁时,兰妮娘的姑父收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彩礼,把兰妮娘由山东嫁到了黑龙江的大山里,好在小俩口情投意合,倒也恩爱,没想到兰妮娘刚过三十,丈夫就被雷电击死。从此兰妮娘又添了一样毛病,一打雷就怕天上掉火球。而且每年年关,兰妮的母亲总是要病一场,打针吃药都不好使,总是由村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来家给兰妮妈妈治病,老奶奶总是在碗里盛上多半碗清水,然后手里拿着三根筷子,嘴里念念有词,她每念叨一个死鬼的名字就用三根筷子撩一下碗里的水,说来也怪,每次都是叨咕到兰妮被雷击死的前任丈夫的名字时,三根筷子就会齐刷刷地立在水碗里,每次都让兰妮头皮发炸,她不相信这一套,她认为这是迷信,但是每次那个老奶奶用做饭的菜刀把水碗里的三根筷子砍倒并飞出老远,落在地上时,她不得不相信这种治病方式的灵验和卓绝,因为母亲在筷子落地之后的几秒钟后,就会自行从火炕上爬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下了地请老奶奶进屋坐,而老奶奶会把碗里剩下的水泼到门外,然后把水碗和三根筷子倒扣在外面的窗台上,要等过了三天,才能拿进屋。然后老奶奶临走时会嘱咐兰妮的姐姐,买几张烧纸晚上到十字路口给她们过世的爹送送。自此兰妮对生命和灵魂,有了自己的思考,她想也许人的灵魂真的能离开肉体而存在,这也许不是迷信,因为发生在母亲身上的现象让兰妮无法解释。兰妮的母亲是无论如何不会装有病的,那失去血色的脸和冰凉的四肢是装不出来的。这绝不是心理的障碍在作祟。
  早上八点半,医院的小林护士准时到了,兰妮和小林驾着父亲的胳膊,把兰妮的父亲架到靠门口的沙发上
  坐下。蓝妮觉得父亲总躺着不好,容易长褥疮,而且她认为每天上午的时光是父亲比较清醒的时光,他坐到沙发上,正好对着窗台花架子上那一盆盆父亲喜爱的花草,这会让父亲的心情好上不少。说来草木皆通人性,父亲最爱的那盆九月菊,往年这个季节都吐苞开放了,可如今进了十月了,花茎上连个花骨朵都看不见,空长了一盆枝叶,就连那盆紫色的灯笼花也是开的不如往年茂盛。也许这些有灵性的东西早已预感到了主人的劫难吧?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落在兰妮父亲的腿上,他有些满意的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蓝妮在父亲的脸上没有看到昨晚的痛苦,或许父亲在隐忍着,也许,一个人总处于极端痛苦中的人,对小疼小痛已经感觉麻木了吧?兰妮看着小林护士熟练地配好针剂药水,然后看着她拿起父亲的手,直皱眉头。兰妮父亲手上的血管已经找不好地方了,到处是淤青的针眼。小林护士拿着酒精棉这里擦擦那里涂涂,拿着输液的针头,选了半天,在手腕处扎了两下才给兰妮的父亲扎上。
  送走了小林护士,兰妮端了一小碗鸡蛋羹来,喂父亲吃了几口,很快她的父亲喊痛,放弃了进食。兰妮最怕的就是父亲闭着眼昏沉沉的睡去,兰妮进不了那个世界,她只想让父亲睁着眼,因为只有父亲睁着眼睛时这个世界才属于父亲。兰妮不停地问父亲一些问题,例如她不在的这两天谁伺候他了,谁给他打针吃药?兰妮的父亲语气虽然慢,但是说话还很清晰。他告诉兰妮,他得外孙铭铭的济了。16岁的铭铭是兰妮三姐家的孩子,刚上高中,从小和姥爷感情好,懂事孝顺,兰妮不在的这几天,几个姐姐因为工作忙,白天没有时间来照顾,是暑期还没开学的铭铭始终陪在姥爷身边,有天晚上兰妮父亲上要上大号,因为兰妮父亲每天吃不进去食物,全靠输液,所以一时失控,泚了为自己褪裤子的外孙一身,可是这个孩子一点怨言都没有,忙着先为姥爷洗涮。兰妮的父亲清醒时,铭铭还给姥爷讲身残志坚的故事,鼓励姥爷一定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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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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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父亲生命进入倒计时,把母亲托付给兰妮。母亲的胆小怕事让女儿兰妮反而成了家庭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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