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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作者:西郊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2-14   阅读:

  

  “爸爸——”我绝望地哭喊了一声,弟弟又大声哭了起来。

  【五】

  我拽着弟弟来到了地下仓库的最后一个房间门前,这间房子的木门上竟挂着一把锁。

  我拉着不断抽泣的弟弟回到我们那间库房,点着蜡烛到处寻找,找到了一节铁管子。我再返回去用铁管子连砸带撬,弄坏了那把门锁。

  我和弟弟刚拉开门就感觉眼前一亮,外面的枪炮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这个房间比其它库房要低矮许多,穹窿顶部有口方井,方井的壁上有一个罩着铁网的通风口,下面放着一张当脚手架用的木头台子。房间里放着一些机器,显得很拥挤。顶上有一根粗大的白铁皮管子对着那个方井,看来通风管道设备还没完全装好,好几个大卡扣在那里吊着。

  我勇敢地爬上那个方井下面的台子上。我个子不够高,看不着外面,我又下来,拿起一个四腿工作凳放在台子上面再次爬了上去。

  我小心地隔着铁网往外看了一下,原来这个通风口外面就是我和弟弟常在这里逮蚂蚱和给兔子打草的地方。

  从外面看这个通风口,像一个方形大盖的小地堡。不远处就是厂区北面的围墙。刚才被炮弹炸开的那个豁口还冒着缕缕青烟。墙外面,就是那个解放军废弃的打靶场。那里的草又高又密,我和弟弟曾在里面撵过野兔子,不过一只都没逮住过。

  弟弟也爬了上来,我把他拉到凳子上,他和我挤着脑袋一起往外看。

  外面枪声很密集,还能隐约的听到人的喊声。

  透过铁网看出去,视野较小,除了能从杂草的上面看到一段厂子的围墙和围墙上那个被炮弹炸开的豁口外,还能看到一个小厂房,那是厂子供水站的泵房,它已被炮弹炸飞了半边。

  我伸手碰了碰那铁网,正如父亲所说,铁网是靠在那里能活动的。

  看了一会儿,我和弟弟从凳子上下来,坐在台子上。光线从通风口射进来,房间虽小但很亮。

  我问弟弟:“肩膀还疼吗?”弟弟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肩膀,疼得咧了一下嘴“咝溜“了一声说道:“疼!”随之他又撅起嘴准备哭。

  我说道:“毛主席都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这肩膀的皮都没破,瞧你龇牙咧嘴的,还嗷嗷哭。”

  弟弟马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冲我大声说道:“谁龇牙咧嘴了?我要学习解放军,不怕疼!我要是有枪,我也能打仗!我也能保卫毛主席!”

  我一撅嘴:“你还能打仗!给你杆枪,我看你连枪都端不动!”

  弟弟犟了起来:“我要的是黄叔叔的那种匣子枪,还能打连发!”弟弟说着便举起右手比划着匣子枪的样子,嘴里“啪啪——啪啪——”地开起火来。

  弟弟突然问我:“哥,你说工联是不是反革命?”

  我有些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两边的大人们都说他们在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都说对方是反革命反动派。还有两边的大人们都说父亲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都给父亲挂过大牌子,带过那种纸糊的高帽子,还让父亲站在卡车上游街。弄得我成了小黑五类,连红小兵都入不上,在学校里尽受同学们的欺负。特别是黄四立,以前在我爸爸面前像条听话的狗似的,见了我父亲一直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可前两年一造反,就他对我爸爸最凶,像条电影里日本鬼子的大狼狗。

  我像自言自语地答了一句:“我恨捍卫军的黄大嘴。”

  弟弟却在旁边说:“我喜欢黄大嘴的那只二把盒子!”说着他仍用手指头比作枪的样子四下点着,嘴里“哒哒哒、啪、啪、啪——”

  这时,外面的枪声中传来了一群人跑步的脚步声。

  这些人大呼小叫,离我们越来越近。

  一些子弹打在了通气孔的构造物上腾腾作响。突然,“嘡啷”一声,靠在通气孔上的那个铁网也被打翻了。

  正当我和弟弟准备爬下台子时,外面传来了黄四立气喘吁吁地呼喊声:“陆兵——,你们几个从墙上那个豁口冲出去!从靶场绕过去与总部汇合!李文革!你把机枪架到这里,封锁厂房西边道路,掩护战友突围!你们几个,把手榴弹都留下!快!快!动作快点!……”

  我们的脑袋顶上,传来一阵急促“嗵嗵嗵嗵”的跑步声。

  一阵响动后,便传来了机关枪“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发射声。这个砖砌的矮矮的通气孔小构造物已成了捍卫军的机枪阵地掩体。

  我拉着弟弟赶忙从台子上跳下来,跑到了地下仓库主巷道里的黑暗处躲了起来。

  爆豆似的枪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不怎么响枪了。我和弟弟耐不住好奇,慢慢地回到那间房子里。

  我爬上台子,悄悄地往外面看。我是担心爸爸,黄四立让他给李文革叔叔做弹药手。

  我刚站起身来,便看见了外面有几个人在通气孔的旁边站着,几条大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我吓得缩回了头,并冲下面的弟弟摆摆手,让他不要出声。

  有个人在喊话:“黄大嘴!你的末日到了!缴枪投降吧!让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审判台来审判你!”

  更远处,黄四立不知在什么地方回了一句嘴,但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那个喊话的人下命令了:“给我打!”随之就是一阵放鞭似的枪响。

  枪声停止时,好像上面的人开始走动了。

  那个人继续在喊:“黄大嘴!有本事你打呀!想自杀都没子弹了吧?我警告你!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缴械投降!事实已经证明,跟我们红色工联对抗的反动派,只有死路一条!”

  我捺不住又站起身来,从通气孔往外看去,只见有一二十个端着枪的“工联”战士向厂子北墙的那个豁口包抄了过去。

  虽然他们走得小心翼翼,但一个个虎视眈眈。

  “工联”的那个头头又在喊话:“黄大嘴,你听着!放老实点!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们就将你碎尸万段!赶快投降吧!”

  又传来黄大嘴的一声闷喊,但还是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工联”的头头从旁边的一个人要过一颗木把手榴弹,接着挥手示意其他人趴下来,他便将引线一把拽了出来。

  手榴弹屁股冒着白烟,那个头头又看了一下围墙豁口,这才不慌不忙地把手榴弹冲着豁口扔了过去,自己也趴下了。

  “咣”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四周静了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枪声。

  手榴弹爆炸的硝烟刚散,在“工联”们从地上爬起来的同时,黄大嘴也从豁口的那个炮弹坑里站起身来。

  弹坑不深,黄大嘴的大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他满身是土,左胳膊还受了伤,半个袖子湿漉漉的沾着猩红色的黄土,他手里并没有枪。

  黄大嘴喊了一句,嗓门依旧很大:“来吧!姓苟的杂毛!你这个红军团的败类!嘿嘿!你不觉得遗憾吧,我的捍卫军已完成突围,你爷爷的任务已完成了!”说完,他回头往豁口外面看了看,再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微笑。

  姓苟的“工联”头头此时喊道:“战友们,活捉黄大嘴!黄大嘴,你这个顽固不化,作恶多端的反革命分子!早知道你这么反动,在汽车团的时候,我就应该轧死你!”

  黄大嘴往脚下看了看,摇晃着身体但尽量坚定地从弹坑里走了上来。

  他站在倒塌围墙的碎砖头上,站稳了后就高声叫道:“你这个狗鸡巴操的杂毛狗!老子为了保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大不了是一死!我的战友会替我报仇的!狗杂毛你要有种,要么你现在就开枪,要么你就过来!咱俩单练!”

  姓苟的头头也往前走了几步,右手端着和黄四立一样的匣子枪指着黄四立:“黄大嘴,想耍花招是不是?我警告你,你罪孽深重!罪大恶极!你残害了我们多少工联战士?!你知道你的罪恶吗?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们要让广大的革命群众看清你这张丑恶的反动嘴脸!我要把你送上无产阶级专政的断头台!”
  审核编辑:朱成碧   精华: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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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那段既寄托着执拗理想和信仰,又带着热血愚昧和荒唐的的岁月,造就悲凉的历史,构成了一代人心灵成长的历史,它将永远不会被忘记,也不该被人们忘记,沉重的文字带来极有冲击力的一段悲剧岁月,荐精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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