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爱之火



　01·

婚礼正好赶上初恋的日子
　　宾朋满座，礼乐中，抱起的
　　是巨大的惊喜与羞怯，引诱我
　　走进她的血液中，像两只白兔
　　从此后，在两片森林里蹦跳。我想
　　生我的躯体，现在又是葬我的婚床


　　02·

我燃烧的火种，已有几十梱柴火
　　爱和情欲像一对孪生的妓女，从我
　　身体上剥蚀的一半喜悦一半灾祸
　　只是爱一个人，就义无返顾，纵身
　　跳入对方的河流。爱啊，这巨大肿瘤
　　可能是年轻妈妈的婚床也是她的灵堂



03·

我歌唱火，那野地篝火婚庆的酒杯
给我燎火，我看到到处的烟雾散开
家乡浸润在火红的云中，歌舞升平
喜庆是草原上那条河，漫过上空
兴许是那条河，给我爱情。我觉得
幸福是家乡的，她才这样拥抱我，像火


　　04·

新婚的夜晚，是黑暗幽深的海面
　　纵身欲跳，我成了你扑水寻鱼的海鸟
　　成了你划船为渡的牵手，孤独的更夫
　　我坐在钟声上，成了一段孤独的歌声
　　爱啊！你是我漫长宿命里寻找的星光
　　又是我孤独的星光里挖坑定墓的葬礼



05·

美好的性啊，从彼此岸上冲来的海浪
　　占地为王，一次次翻卷，冲刷，悸动
　　这一黑暗海面上的明灯，是摆渡爱情
　　的船桨，使我寻找到肥沃的腹地
　　从肋骨上抽出肋骨，痛苦中挣扎着
　　走向好母亲，劈柴，下畦，造饭，养子



06·

传统和现实，轻而易举的收养我们
　　但对于爱情，被啃噬得遍体鳞伤
　　我们越疏离冷漠了尘俗，现实就
　　无情插足，冰冷如铁地靠在婚床
　　先是激情，后是性，然后是爱情
　　剥离得皮毛不剩，仍贪手不取



07·

我流过泪，也唱过歌，在
　　这样一些贫瘠的土上，定然
　　不是我和妻子预想的水母桃运
　　夜里，我用手指捻开眼泪，把
　　盐水交给她的舌尖，我说，你是
　　门口腌菜缸上的晴天，我是酸石



08·

她的笑，酒窝里蹦出的一对小怪兽
　　一占我婚床，一占我心房，这些时候
　　谁来说我们是一碗水酒，寡淡无味
　　生活没有珍馐，只能靠酿造的果实
　　以血肥我。生和孕已成定局，谁能
　　避及养和梱的路口上还有一堆磐石



09·

我且把春季作为孕期，因为春季
　　受孕的花序乳房还很干瘪，开
　　也只是受孕的绝佳周期。妻子像
　　一朵水润的桃花，身体上长出火来
　　炼我在三亩的水田上，下种，插秧
　　无暇顾忌春天是否一切种子的来路



10·

夏天啊，我们坐在碧绿的地毯上
　　大口大口呼吸，这个幸福的季节
　　酷暑和虻虫，离我们的血并不远
　　我们长成两个嘴唇合抱的大树
　　情语滔滔，风谣传说不息。夕阳
　　垂下去，我举起一盏盏炊烟，在暮色里



11·

有雨下，有闷雷，你的眼皮像沉重
　　的包袱，秋天的疲困，让你妄想有
　　一场合理的睡眠，让我守在你门外
　　守住秋风里，那些熟果，落英，伤感
　　我想不让酸辛的处境烫伤你的眼睛
　　不要让阴暗的巢穴营造在你的心头



12·

婴儿，是你体上怀胎的十月诗篇
　　是阵疼交织后盐水复出的又一光明
　　我确知这一狩猎的纯果，是套在
　　你身上的刑具，至此后，你坚韧一些
　　把身体养成宽大的竹排，一舟为渡
　　至此后，岁月更昏聩，你更艰辛更奔放



13·　

岁月是压在我们身上的巨大磨盘
　　把我们的爱情一碾为二，那爱
　　是滚落体外的碎石，搁置在婴儿
　　的摇篮里，天天变成小夜曲。那情
　　还是野性张狂的枭兽，偶尔让
　　我的兽性蹂躏泥土上那些残花败叶



14·

低沉的哀叹在夜半形成巨浪
　　盘旋在我的卷发里，是陈年的酷刑
　　我想，爱情无法用劳苦的双手牵着
　　她的时空，她的本性，是坐在酒陶上
　　物性以外的烈焰，苦或甜着
　　都是我血肉模糊的躯体上一次次的凌迟



15·

如此执着于磨难的歌谣，靠坚韧
　　时下，有丑恶，腐朽，霉变，铜臭的
　　猎人，行迹匆匆。在路上，你要
　　从容避及蚀骨销魂的那场江南酸雨
　　才能在冷遇的桅浆上划开一些浮云
　　赶在天黑的灯塔前，抚慰爱恨



16·

我依然爱，生活成了箫声嚼在口中
　　在你的眼中也有箫声，只是我们身上
　　自有荞麦皮的棱，在远行他乡的路上
　　那么分明。春山雨夜是多好的诗意
　　而你只能伏在一把伞的胸前，避开
　　月醉花艳，徒自望我几眼



17·

我越来越不信任幻想与梦，这
　　弥天大谎的小白兔，如何让我
　　船行千里。问题是，这个冬天
　　世界都下雪，又冷又冰的冬梨
　　和我这样大的冷石头在一起，能否
　　交给爱人一点暖意？春天有多远



18·

我的脚步，走出的小径很多，爱
　　是其中一径，可是你这孤独的
　　现世印戳呀，你只是一个强盗
　　不事声张的循迹他乡，又不做兽王
　　妄辟蹊径一条，让爱人伤感
　　而你冷坐雪原，是两匹孤独的狼



19·

给我雪夜止咳的梨，给我雪炭取暖的
　　爱人，我不惆怅你年长到落叶老松
　　只是我有揪心的野狼，血屠我羊
　　揪心的好女人啊，循你一生来路
　　我还有血记的诗笺，补足你的嫁妆
　　虚掩我今生亲近你的一场恍惚



20·

诗笺是我胸腔里的火焰，不为落叶归根
　　只为一次次黄昏，血写夕阳，只为补我
　　前约的婚誓里空虚如蜜的谎言，只为
　　今生的心不所属里痛肺疾首的恶性
　　妻啊！这一爱情的空巢，到头来还能
　　容纳我的荣耀和德操，还有最后的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