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大乐透
一、
“挺尸的！太阳晒着屁股了，起来爆肚子！”
女人扯声卖气地喊男人起床吃饭。
“屁婆娘，你那个肚子又不拿给我爆！”
男人在床上和女人对嘴。从昨夜到今晨，他一直疙疙瘩瘩的不安逸女人。
说起来让人笑脱牙巴，男人要女人当靶子，要打靶，然而呢，女人偏偏要“饿”男人的“饭”。男人打靶不成，肯定就唱不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这阵，就更不要说唱得起“愉快的歌儿满天飞，”的《打靶归来》的歌儿了。
女人“饿”男人的“饭”，成常态，理由是身体不好，遭不住。男人打靶不成，自然就理所当然地不归，赖在床上。
男人想起这些，猛然冲着女人来了句：
“老子的肚子不爆！”
男人在床上搓眼睛，伸懒腰，再把脑壳枕在权作枕头的手上，两只眼睛盯着床顶。这副架势准确无误地表明：他在想心事。
“你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问你，你现在到底要做啥子？”
“不知道。”
“你到底要做啥子！”
“老子要上班做活路！
“你个鬼灯哥，霉起了东瓜灰，做锤子！”这话硬梆梆的，象石头一样朝张三扔过去。
一句鬼灯哥，像丁锤一样打在张三的心板上，正打在他的痛处。失业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机会再就业过。
“把你那烂嘴给我封倒！”张三马着脸说，话像根抵门杠。
这封条虽说硬扎，但他那颗心，却是掉甩甩的。这颗心像秤砣一样放在秤杆上，秤盘里没有货啊。
许久，张三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坐了起来，一只手伸进领口搔了几下痒，然后扯亮电灯。
这是一间十多平米大小的木结构房子。一张老式大床靠壁里，床档头挂着块天蓝色的布档子，里面放着一个马桶，是“厕所”，一只洗澡用的大木脚盆靠边立着，也叫“洗澡间”。一张写字台抵拢床边，上边一台电视机，紧挨着床边一把靠背椅子，一个连二衣柜，柜门上的穿衣镜花花踏踏的，照人走样。一张翻板桌子摆中间，让人打不开转身，做起事来撇手撇脚的。门边放着一张条桌儿，算是厨柜。条桌儿上方是一个牛肋巴窗子，窗子下方的窗框下钉满了钉子，两颗钉子中间夹挂着一把菜刀，其它钉子上挂着洗锅涮把和摸桌布及杂七杂八的东西。房子的门外一个蜂窝煤炉子、是“厨房”。房间黑，厨房对门是个死巷巷，太阳天也跑不进来多少光线，白天也得开电灯。这房子风水好，临江，母亲河，万里长江的零起点，也是万里长江第一城风景线上的第一个古民居群中的一间房子。这个地方叫冠英街。具有川南风格的古民居群是一条二百来米长的老街，里面居住着几百户人家。有历史价值，重点保护街景。市政府把靠近这老街的其他房子全部拆迁了，新建了一个很有形象的现代化文化广场，把这条老街围在中间。广场在建期间也把这条老街的房子的外面重新粉涮打扮了一番。在广场上看，很有川南民居的特色，能给叫啥子的博览会增添不少的光彩。只是这些房子的内壤子，政府撒脱，没给粉墙，人走到里面去一看，到处都是皮皮翻翻的。居民说政府搞的是“马屎皮面光”。这条街，这些房子原来是四川的大地主刘文彩，大军阀刘文辉两兄弟的公馆，很具川南建筑的特色，也很有点气派。房子老旧，青墙灰瓦，满鼻子的木头味，显出古老的意味。虽说虫蛀了房梁，烟熏黑了墙，玻璃窗蒙了一层尘土，灰灰的。但通过政府的治理和粉墙，便在腐朽中透出了清新。解放后这公馆被政府没收了，由房管所安排给居民们住家。从解放到今天的几十年里，住在这里面的居民早把天井，东厢房，西厢房的走廊凡是空着的地方都瓜分了，霸占了，都摆上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厨具和生活用品，特别是锅盆碗盏占的地方最多。原先的花园也被居民们用砖用瓦搭建起了各自的厨房和住人的房间。居民们常常为瓜分的地盘不合理，打呀、吵呀、居委会解决呀，热闹非凡。传说中的刘家公馆，竟然是这么的局促破旧。如今早已被许多家居住着，各自为政。
二、
张三今年五十六岁，老婆也五十二岁，两口子还差三年就能领到退休金。
张三是宜三中六九届中学生，十三、四岁就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当了红卫兵。造反的时候有股子干劲，跟着批斗地委书记沈学礼，市长牟海锈，宜三中校长叶祖治的时候嘴皮子也活跃，行动上也敢把皇帝拉下马。“破四旧立四新”时期，市一医院旁边的天主堂，青皮树街庙子里的“鬼怪”，翠屏山上的千佛罗汉的脑壳，寺庙里的菩萨被打得稀烂，他都有一定的“功劳”。不过，当知青在农村却遭了罪，下乡十年后回城，没工作多少年，单位破产，失业在家，加上老婆也同样失业，就天天为蹬打不开的吃饭吃药发愁。俗话说，“手中无钱，口中无言，”慢慢地养成了个三天不说两句话的习性。只有在日子哈不开，缺油少盐，用钱艰难或者心里烦躁的时候才逗起闹，吼几声“日妈、倒娘”。这吼声土腔土调，吼得刻意。如今，虽说两口了吃了政府的低保，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一要拿钱吃饭，二要拿钱缴纳社保的个人部分。日子过得缺缺桠桠的，真没个抓拿法。眼看要过年了，又下了场鬼眉鬼眼的，一个月都停不下来的大雪，把人都下霉了。
昨晚他把电灯扯粗了，找不到小灯泡，便拿个两百瓦的灯泡来安起。这阵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这带点浪费的灯光下，希望与绝望、梦幻与现实、挣扎与消沉，极不调和地混杂在他脸上，看上去很滑稽，令人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张三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视，趿着拖鞋，撩开床头的蓝布挡子，对着尿桶就是一泡洒扫。尿声霍霍，那是憋了通宵的一泡长尿在喧哗。一泡尿撒得哩哩啦啦，不得收线。撒了尿，冷得他打抖抖，又缩回床上。
尿臭味，潮湿的霉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散也散不开。房子一年四季潮乎乎的，老婆总爱在这里生病。湿气重的房子住久了，张三的脚也有些老寒腿，而且还要不要得点伤风感冒。不过张三的命硬，往往吃几片止痛片，几颗重感灵，基本能解决暂时问题。这样的“处方”让病人好得不彻底，有些病经常发作。人也时好时坏。
电视里温总理正在雪灾现场。铁路不通了。火车停了。车站挤起来了。水管子冻烂了。电线压断了。房子倒了。农民工回不到家过年了……
张三这么看着电视，想着自己，不得不幽幽地叹口气：“这——都是命！”
这段时间，天天下雪，房顶上压起了雪，街上的雪让过路人踩的到处都是稀垮垮的。前天，张三就爬到翠屏山上去看雪耍。他也没有个耍法，不打牌，不坐茶馆，也不怎么看书，看点电视，更喜欢喝点酒，麻醉自己。酒喝得二糊二糊的就困觉，觉中又老是做梦，梦里的东西总与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恰像一碗担担面，酸甜苦辣无所不备，弄得他心焦烦躁的。
低保的那点钱就像吃麻辣凉粉一样，嘀里嘟噜，眨眼间就没有了。他根本就不想吃这个低保。他有的是力气和机修工技术。他很想卖这些力气和技术，可是找不到要买他的人呀。他粑起拇指数了数，自己原工厂里的，与自己差不多的工人弟兄们，怎么一个二个都吃了社会的低保哟！真他娘的，有本事卖不到钱！
哎，冤家呀冤家，点水雀还要戏弄浪花呀，这个家哪里像个家哟！哪里能生出点浪子呢？要家俱没家俱，要生活没个像样的生活。这日子真没抓拿，过得像蜻蜓的翅膀那么薄。
三、
“你把桶子（马桶）提去倒了嘛。”老婆又在叫喊他。
张三刚吃过饭，老婆就叫他去倒装屎尿的马桶。
“挺尸的！太阳晒着屁股了，起来爆肚子！”
女人扯声卖气地喊男人起床吃饭。
“屁婆娘，你那个肚子又不拿给我爆！”
男人在床上和女人对嘴。从昨夜到今晨，他一直疙疙瘩瘩的不安逸女人。
说起来让人笑脱牙巴，男人要女人当靶子，要打靶，然而呢，女人偏偏要“饿”男人的“饭”。男人打靶不成，肯定就唱不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这阵，就更不要说唱得起“愉快的歌儿满天飞，”的《打靶归来》的歌儿了。
女人“饿”男人的“饭”，成常态，理由是身体不好，遭不住。男人打靶不成，自然就理所当然地不归，赖在床上。
男人想起这些，猛然冲着女人来了句：
“老子的肚子不爆！”
男人在床上搓眼睛，伸懒腰，再把脑壳枕在权作枕头的手上，两只眼睛盯着床顶。这副架势准确无误地表明：他在想心事。
“你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问你，你现在到底要做啥子？”
“不知道。”
“你到底要做啥子！”
“老子要上班做活路！
“你个鬼灯哥，霉起了东瓜灰，做锤子！”这话硬梆梆的，象石头一样朝张三扔过去。
一句鬼灯哥，像丁锤一样打在张三的心板上，正打在他的痛处。失业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机会再就业过。
“把你那烂嘴给我封倒！”张三马着脸说，话像根抵门杠。
这封条虽说硬扎，但他那颗心，却是掉甩甩的。这颗心像秤砣一样放在秤杆上，秤盘里没有货啊。
许久，张三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坐了起来，一只手伸进领口搔了几下痒，然后扯亮电灯。
这是一间十多平米大小的木结构房子。一张老式大床靠壁里，床档头挂着块天蓝色的布档子，里面放着一个马桶，是“厕所”，一只洗澡用的大木脚盆靠边立着，也叫“洗澡间”。一张写字台抵拢床边，上边一台电视机，紧挨着床边一把靠背椅子，一个连二衣柜，柜门上的穿衣镜花花踏踏的，照人走样。一张翻板桌子摆中间，让人打不开转身，做起事来撇手撇脚的。门边放着一张条桌儿，算是厨柜。条桌儿上方是一个牛肋巴窗子，窗子下方的窗框下钉满了钉子，两颗钉子中间夹挂着一把菜刀，其它钉子上挂着洗锅涮把和摸桌布及杂七杂八的东西。房子的门外一个蜂窝煤炉子、是“厨房”。房间黑，厨房对门是个死巷巷，太阳天也跑不进来多少光线，白天也得开电灯。这房子风水好，临江，母亲河，万里长江的零起点，也是万里长江第一城风景线上的第一个古民居群中的一间房子。这个地方叫冠英街。具有川南风格的古民居群是一条二百来米长的老街，里面居住着几百户人家。有历史价值，重点保护街景。市政府把靠近这老街的其他房子全部拆迁了，新建了一个很有形象的现代化文化广场，把这条老街围在中间。广场在建期间也把这条老街的房子的外面重新粉涮打扮了一番。在广场上看，很有川南民居的特色，能给叫啥子的博览会增添不少的光彩。只是这些房子的内壤子，政府撒脱，没给粉墙，人走到里面去一看，到处都是皮皮翻翻的。居民说政府搞的是“马屎皮面光”。这条街，这些房子原来是四川的大地主刘文彩，大军阀刘文辉两兄弟的公馆，很具川南建筑的特色，也很有点气派。房子老旧，青墙灰瓦，满鼻子的木头味，显出古老的意味。虽说虫蛀了房梁，烟熏黑了墙，玻璃窗蒙了一层尘土，灰灰的。但通过政府的治理和粉墙，便在腐朽中透出了清新。解放后这公馆被政府没收了，由房管所安排给居民们住家。从解放到今天的几十年里，住在这里面的居民早把天井，东厢房，西厢房的走廊凡是空着的地方都瓜分了，霸占了，都摆上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厨具和生活用品，特别是锅盆碗盏占的地方最多。原先的花园也被居民们用砖用瓦搭建起了各自的厨房和住人的房间。居民们常常为瓜分的地盘不合理，打呀、吵呀、居委会解决呀，热闹非凡。传说中的刘家公馆，竟然是这么的局促破旧。如今早已被许多家居住着，各自为政。
二、
张三今年五十六岁，老婆也五十二岁，两口子还差三年就能领到退休金。
张三是宜三中六九届中学生，十三、四岁就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当了红卫兵。造反的时候有股子干劲，跟着批斗地委书记沈学礼，市长牟海锈，宜三中校长叶祖治的时候嘴皮子也活跃，行动上也敢把皇帝拉下马。“破四旧立四新”时期，市一医院旁边的天主堂，青皮树街庙子里的“鬼怪”，翠屏山上的千佛罗汉的脑壳，寺庙里的菩萨被打得稀烂，他都有一定的“功劳”。不过，当知青在农村却遭了罪，下乡十年后回城，没工作多少年，单位破产，失业在家，加上老婆也同样失业，就天天为蹬打不开的吃饭吃药发愁。俗话说，“手中无钱，口中无言，”慢慢地养成了个三天不说两句话的习性。只有在日子哈不开，缺油少盐，用钱艰难或者心里烦躁的时候才逗起闹，吼几声“日妈、倒娘”。这吼声土腔土调，吼得刻意。如今，虽说两口了吃了政府的低保，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一要拿钱吃饭，二要拿钱缴纳社保的个人部分。日子过得缺缺桠桠的，真没个抓拿法。眼看要过年了，又下了场鬼眉鬼眼的，一个月都停不下来的大雪，把人都下霉了。
昨晚他把电灯扯粗了，找不到小灯泡，便拿个两百瓦的灯泡来安起。这阵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这带点浪费的灯光下，希望与绝望、梦幻与现实、挣扎与消沉，极不调和地混杂在他脸上，看上去很滑稽，令人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张三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视，趿着拖鞋，撩开床头的蓝布挡子，对着尿桶就是一泡洒扫。尿声霍霍，那是憋了通宵的一泡长尿在喧哗。一泡尿撒得哩哩啦啦，不得收线。撒了尿，冷得他打抖抖，又缩回床上。
尿臭味，潮湿的霉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散也散不开。房子一年四季潮乎乎的，老婆总爱在这里生病。湿气重的房子住久了，张三的脚也有些老寒腿，而且还要不要得点伤风感冒。不过张三的命硬，往往吃几片止痛片，几颗重感灵，基本能解决暂时问题。这样的“处方”让病人好得不彻底，有些病经常发作。人也时好时坏。
电视里温总理正在雪灾现场。铁路不通了。火车停了。车站挤起来了。水管子冻烂了。电线压断了。房子倒了。农民工回不到家过年了……
张三这么看着电视，想着自己，不得不幽幽地叹口气：“这——都是命！”
这段时间，天天下雪，房顶上压起了雪，街上的雪让过路人踩的到处都是稀垮垮的。前天，张三就爬到翠屏山上去看雪耍。他也没有个耍法，不打牌，不坐茶馆，也不怎么看书，看点电视，更喜欢喝点酒，麻醉自己。酒喝得二糊二糊的就困觉，觉中又老是做梦，梦里的东西总与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恰像一碗担担面，酸甜苦辣无所不备，弄得他心焦烦躁的。
低保的那点钱就像吃麻辣凉粉一样，嘀里嘟噜，眨眼间就没有了。他根本就不想吃这个低保。他有的是力气和机修工技术。他很想卖这些力气和技术，可是找不到要买他的人呀。他粑起拇指数了数，自己原工厂里的，与自己差不多的工人弟兄们，怎么一个二个都吃了社会的低保哟！真他娘的，有本事卖不到钱！
哎，冤家呀冤家，点水雀还要戏弄浪花呀，这个家哪里像个家哟！哪里能生出点浪子呢？要家俱没家俱，要生活没个像样的生活。这日子真没抓拿，过得像蜻蜓的翅膀那么薄。
三、
“你把桶子（马桶）提去倒了嘛。”老婆又在叫喊他。
张三刚吃过饭，老婆就叫他去倒装屎尿的马桶。
审核编辑：吟湄 精华：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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