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一到年关,沿街的年轻人总会在天气晴好的晚上举行悠花活动。那在我们,是过年的一件大的乐事。十几年前,农村的娱乐活动少,可供消遣的事情更少,春节时鞭炮之外最多能放个二踢腿、旗火一类的,像样的烟花几乎没有。悠花在那时,算是庆新年的一项重大的娱乐活动。这种活动一般都是自发的,没有什么活动经费之类的,一切花销事宜皆由领头人承担。在物质比较困乏的八十年代,能看到悠花实在是件让人兴奋的事。小孩子从那帮大人忙活着准备活动时,就在旁边瞅着,父母喊吃饭都极不情愿回去,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更怕错过了悠花。所以,只有听到父母一遍遍不再耐烦的呵斥,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准备工作很繁琐,需要预先烧出上好的木炭;需要砍伐几个粗细合适的竹竿,作花杆;需要几口铁锅,轧碎了,作铁渣(这也是出花的最重要的材料,如果没有铁渣,绝对出不了花);需要一个编制粗细均匀的铁质形似小桶似的有底的容器,这容器叫做花锅,是用来盛放那些出花材料的;需要一个中心带圆孔的可以转动的带鼻的环,这个环套在竹竿上,使它保持在竹竿的上半端,鼻环上拴好结实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上花锅(即上面提到的铁质容器);再就是需要选个好点的场地,场地的中央也要挖个圆孔,这个圆孔是用来放置竹竿的,这样竹竿既不会滑走,又不会受到地面的阻碍,可以灵活转动。这些都准备好了,还是不行的。装花也需要讲求技术和科学,如果木炭和铁渣的混合比例和填装顺序不对,也很难出花,大部分的结果是悠着悠着,木炭和铁渣都从容器的小孔里漏掉了,自然出不来花。
悠花是力气活,一切就绪的时候,就需要有力气有耐性的人上前悠了。悠花更是技术活。刚开始时要两个人慢慢悠着,并且两人的劲要往一处使,合作不好,或是出蛮力,就很容易使装好的花锅洒掉或是倒掉,那样就会前功尽弃了,得重新装上一筒锅花。引火的材料最好是豆杆,易燃且耐着。这样慢慢悠着,大概半小时左右花锅会半边变得通红,一小时左右铁渣和木炭差不多熟透了,如果悠花的人略一使劲便会有稍许花出现,就说明是时候了。于是站在一旁观望的年轻人便会接二连三地冲到花杆下面,接力赛似地拼了全身的力气去悠,花便会随着惯性洒落出来,落到哪里,哪里就如开了银花。如果场地选得好,周围有许多大树小树,有院墙,那些花触到树枝上,墙壁上,会反弹回来,这些花便会开得又高又旺。围观的人们见状都会快速地往后退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尖叫着,欢快气氛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整个夜空里升腾着欢声笑语。那些花,四处飞溅的银花,照亮了人们单纯质朴的眸子。
那种热闹非常激动异常的情景,留在我的脑海里,许多年了,仍然鲜明如在目前。今年春节,有幸再次遇到悠花,那些挑起事头的是当年悠花者的后辈们。当年的悠花者,随着年华的流逝,退居幕后了。当时听家人说打从三十起,每晚几乎都有悠花的,我着实兴奋了很久。本想趁着悠花的盛状,拍摄几张出花的照片,无奈,我在的那几晚几场的悠花都以失败告终,照片终究没有拍成。失败的原因,总是好笑的,两次是刚出花的时候,竹竿断了;一回是锅花漏光了,原因是装锅花的前辈不在,几个毛头小伙就请了另一个人装的,悠到最后,一朵花也没出来,那些锅花早漏掉了。
那些夜晚,带着失望而去的,大有人在。失望归失望,人们还是高兴的。毕竟,时隔多年,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悠花。当年渐渐破败去的街道,冷落了多年仿佛又重拾了当年的繁华。
2010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