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夏天的人

1
探险夏天的人在树荫下歇脚，
天空像树荫一样的棉布。
用力一拧，就能拧出
一股风或一阵雨。

2
手腕布满了灰尘，取悦它
等于自欺欺人。
街道把心中的楼房供奉为神，
从半空垂下的窗帘开始翩翩起舞。

3
青筋暴起的手捂紧对方的鼻子，
逼到沉默的死角。
所有的伏笔，纷纷走到时间的台前，
放浪形骸。关节关不住神曲，
绿色的羽毛被风连根拔起，
退化成脚边的一枚树叶。

4
我低头，她仰脸，互相看一眼，
我就和她一起变老。
险情，在身后大面积坍塌，
与闷热无关，
与囚禁我的高楼无关。

5
面对迎面而来的顽疾、暗礁、冷漠，
我愿意拄着骨头，
献出我一以贯之的足履，
献出躲闪不及的初衷。
失落的鲜花，随雨落下……
地上，走动着熠熠发光的灵魂。

关于时间

被车拽着，被车门夹着，
用一个接一个的趔趄，
征服——晾晒在街道上的
一滩反光的生活。

在窗玻璃上蠕动，舔舐灰尘，
翅膀被打入夏天的冷宫，
手心攥紧冷却的汗水。

打坐于一把藤椅的怀抱里，
就像养育看不见的敌人，
用老树，用昏鸦，
用缩水变性的河流。

在亢奋的车流中焊接草木，
在叶子的边缘祭奠：
骨头成灰，
灰抱着陡峭的骨头。
眼神里，已是锈迹斑斑。

夏祭

叶子狂热，跳现代的辣舞。
筋脉里，鹅卵石集群日夜呐喊，
河流越来越瘦。
为了无法预测的明天，
繁杂的面孔不停地改弦易张。

湖底的鱼被人指挥，
行进在水的牢笼。
我在晦暗的车窗上，
看到无数个擦肩而过的自己，
就像那只无法逃离车轮的小狗，
阵阵叫声，终究高不过车声。

街道设下迷局，我握着闪电抽打，
滋生更多的白骨。车从身体中穿过，
掳走我的重量。于是，
轻似叶子，被提携，被撕扯，
存活在幻影的悖论中。
被具体的闷热操纵，
仍欣然前往混乱的舞台。

街上一闪而过的心

由远而近，那个声音越来越紧地，
抓住我的心脏。
——长久地哆嗦着，
远方的浑浊。

风不能吹灭喧嚣的火苗，
那具肉身，已经陷入
死亡之后的，宁静深渊。
在阵前排队的人群，
用私欲连成一条黑色的虫子，
和街道一样笔直，
无法迁就。

摇曳的影子，化为一滩罪恶的水，
除了残忍的心跳，我身无长物，
也没有陈旧的牵挂。
像被遗忘的患者，哆嗦着离去，
由近及远，在荒凉的街上
揪出不成气候的家属。

脚量

你在街上用脚量，
一步一叩首，额头上
有时光冲刷过的一道道痕迹。
你低下刀刃般的眉，
用脚力披荆斩棘，踏碎时间的玻璃。
有人声情并茂地往伤口上撒盐，
撒落的各种事故，
与你的仇恨风马牛不相及。

你只是个毫无相关的人。
你在推测，在质问，
在拷打街道上奔跑的，
比你慌乱的心。
脚没有错，脚有脚之道，
不是变味变质的盗亦有道。
脚明白，抓铁有痕，
再用力就能抓住地下的煤层，
就能抓住养育树梢的池塘。

你在街上用脚量，幸福有多远，
死亡有多远。
粉红的舌尖分泌小剂量的毒，
公寓的阳台上坠下偷食禁果的种子。
行道树每天都在念叨，
究竟谁是谁的情敌？
可悲吗？荒诞吗？是丑闻还是绯闻？
晕眩是杂草丛生的家。

你锻造了一副跋涉者的足弓，
瞄准最艳丽的玫瑰射箭。
在宗教意义上，类似于刮骨疗伤。
被脚量的边界，布满了
拉肚子的垃圾桶，你和它们
保持默契，厚厚的茧子
掩埋掉，闪电切开的黄昏，
落日，悠闲地在脚趾上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