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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点精工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22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7-22   阅读:

  


  福盛兴是肖寨门一家财主在茨坨开的大商号,糕点铺。生意作得很大,远近十里八村的小店都到它这儿批发点心。他们和我家有来往:做上杂瓣儿要用猪油,出来的馃子又酥又白,每月都要两三桶。由于业务的往来,那儿管事的冯掌柜成了爷爷的朋友。
  我五岁那年端午节,这一天他们要犒劳伙计。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是借此机会请客,拉拢乡绅和地方官——这作法古今一样。柜上派来个体面的伙计请爷爷赴宴,连给他们杀猪。还带个小徒弟帮拿工具。过节卖肉的生意本来忙,但因为是关系户,爷爷还是答应了,把肉铺的事安排给叔叔,还精心的换了件做客的衣服,把我也带上了。
  
  爷爷去做活,叫我去二姑父的作坊玩。
  我一进门,见二姑父坐在那里喝茶,指挥徒弟往锅里打鸡蛋,一面擦汗。虽然外边天已经凉了,可是他屋子里有个吊炉,还很热,而且他是个胖子。他一见我,就叫小名,把我搂过去,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帮他干活。他眯起眼,乐了:
  “小子,随二叔(我爷)的脾气,爱学艺。”
  小伙计打了小半锅蛋,便兑水,搅,用的是一把竹扫帚,但去了许多枝叶,为的是不让它挂太多的蛋糊。二姑父看那浆液和泡沫,便吩咐他再倒少许水,然后放糖和面,面要逐渐放进去。小徒弟搅了一阵之后,便有节奏地圈打起来。这时姑父放下了我,他让小伙计休息一下,往吊炉里放点炭。小伙计有十六、七岁,剃个光头,圆脸,很机灵。
  姑父挽了挽袖管,握起扫把,一条腿拱起,踏在锅台上,像摇桨一样摇了几下。之后便侧过身子,用扫把撩起面浆,在空中划一个弧,然后用力击打下去:再捞起,画弧,击打,这样不快不慢,反复作着椭圆运动。面浆便在锅里发出叭叽叭叽的声音。又过了一阵,他把扫把提起来,看那浆液往下流,又用两个手指捻了捻那浆糊,微微摆摆头,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碗浆水均匀地洒在锅里,又搅了几下。放下扫把,坐下来,对徒弟说让它“醒一醒”,便点起一袋烟。稍许,他笑眯眯地对我和徒弟说:
  “孩子,你们看——”
  他拿起漏油的勺,舀一勺浆,提起来,微微晃动;我和徒弟都惊呆了:
  ——那一缕缕细细的浆糊,在开着的窗里射进来的晨辉中,像黄灿灿的金丝绒线,柔柔地飘洒下来……
  师傅又让徒弟去看那漏勺,里面竟没有一点残渣。他又严肃地嘱咐小伙计,一定要用漏勺滤一遍,防止掉进杂物,像扫把上的小剌,“这可是要给孩子吃的!”
  姑父又转过来看炉里的火,他用小刷沾一点水,淋到平锅上听那瞬间气化的声音,又看看吊炉里的炭火,往里面薄薄的洒了一层灰。之后,对伙计说:可以了;徒弟便把一套模子架到平锅上去。那是由横竖两向各有六七片钢片交叉而成的,四十来个方槽,容积和我(当时)的拳头一样大。
  师傅命徒弟从锅里舀一盆糊,放在炉台上。他自己用麻刷沾了香油,向那槽里扫去,动作很麻利;一面对徒弟说,淋油要匀要快,时间一长香油就苦了。之后,他舀了一勺糊,向我挤了挤眼,唤起我的注意:只见他向一排排的槽里倒去,每个槽里都十分均匀,一面舀一面往复动作,轮到边角的时候,他的手便轻轻一顿,没有一滴浪费……
  我站在小凳上观看,由于紧张,手心出了汗,姑父觉察了一切,抓起我的手,在他的围裙上揉擦着。那一瞬间,我真想纳头拜师……在最后一勺胖姑父还把着我的手浇了两下,随后,忽然松开了手,压起吊炉盖在平锅上。
  吊炉,顾名思义是用一根铁链子吊在房梁上的,但不是炉子本身吊在梁上,上面的炉子系在三条链上,顶端汇于一环;环上还有一根短链系于杠杆重臂的一端,环与短链的连接有个可以转动的轴;杠杆手柄这端是一个较长的力臂,如此:用手一压,便可自由移动炉体了。所谓炉体是圆形的平锅用一个半球形的铁皮罩着,有一个开口,用来添炭和清灰。下面的锅固定在炉台上,在底下生火,作蛋糕烤点心都是上下加温,让它均匀受热的。
  懂事的小伙计乘片刻的休息,给师傅递过毛巾。姑父和气地对他说,下一炉由他操作。同时嘱咐说,手要稳,要快,每个槽里只倒大半下,尽量不用眼睛看,要用手的感觉来估量;遇到边角,动作要利落,买糕点多半送人,要整齐;一不小心有了边角,只好作为补分量,填在果匣里。小伙计连连点头。
  过一小会,师傅便把吊炉拉起,移开,放在支架上。又用麻刷沾了香油,对那鼓起来的蛋糕刷了一遍;然后用铁钩勾了吊炉,转一个角度,放在平炉上——这就是为什么吊炉的铁环和短链之间要一个活动轴的原因——要转动,为了炉下的糕点受热均匀。
  不一会,出炉了:师徒二人各拿一个有三条平行枝剌的钢丝叉子,一次串三排九个;只几下,便全部捡出了。
  家乡的蛋糕是用槽子做模烤出来的,所以叫“槽子糕”。
  那一天,我在二姑爷暖烘烘的屋里嗑睡起来,爷爷把我背了回去,他也没在那儿吃饭。
        
  懦弱、仁厚而善良的杨二在宋氏家族的庇护下,度过了一段受人尊重的幸福时光。平静的生活是多么可贵呀!它给一个匠人展现自己创造性劳作的空间,使他得以欣赏自己而快乐。然而在敌伪的统治下,这种幸福是多么短暂啊!不久他的厄运到来了。坨村,我苦难的家乡……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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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这情景很熟悉,描写极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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