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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篱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7-18   阅读:

    这是一幢7层的三个单元小楼,倪洋妃住在三单元三楼二号。
  客厅里正中顶上盘着一盏圆盘形的莹光灯,雾色的灯罩上是一枝长着几片细长青叶,开着一朵四瓣小红花的图案,大楷是一枝夹竹桃花,经白蒙蒙的灯光一照,有些飘渺。灯吊的高加上电视柜,茶几,木沙发都是红褐色,红到发黑发紫,因此整间屋给人一种博物馆的感觉,清冷的暗。
  天刚亮不久,电视里正播着早间剧,洋妃的老公——王依航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的儿子王朵在饭厅的桌上搬着玩具奥特曼的腿练习走正步,在厨房里的洋妃望着锅里的嗤嗤响的水,仿佛在思索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只是在等着水沸腾后准备下面。洋妃不过30岁左右,脸上的皮肤光洁红润,如同晚春的花色。梨形脸,脑后束一短短的麻花辫,如同兔子尾巴,微微有些胖了,有一种着实的温暖。这时,洋妃听见客厅里传来孩子呼天抢地的哭声,她赶紧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孩子跑到客厅被地上的小凳子拌倒了,趴在地上哭的正伤心,她赶紧把他扶起来,她看见儿子汪着两眼的泪,长长的睫毛浮在泪里就象夏天发了洪水的河面水上飘着稀疏的稻草,眼皮浮泡的如同发涨了的红泥,不由得也心生爱怜,于是一边扑打他身上的灰,一边有些生气的说:“孩子就在你面前拌倒,你也不看看?难道看电视比家人还重要?”依航象一堵墙,声音碰着他就消失了,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看他的电视。
  洋妃替孩子用手抹了抹泪,又安慰几句,然后跑到厨房,水早开了。洋妃是个节俭的人,看见浪费了几分钟的气,加着孩子的零星抽噎,气咻咻的说:“看,我让你看,看电视就别吃饭了。”说着只下了她和孩子的面条。
  倪洋妃和孩子随便吃了几口便下楼去了,她每个周末都带孩子到海棠公园玩。出门的时候,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依航微微颤动了一下又静止了。
  傍晚的时候,洋妃才和孩子回家,回到家,家里黑灯瞎火的,灶冷桌凉,依航睡在床上,打着呼噜。
  倪洋妃忙着做晚饭,饭好后她叫了他。他起来了,凑到桌边,端了碗便吃饭,静静的空气里流动着不舒服的气息,大家有话却没有说,彼此在心理堵着。倪洋妃追着孩子从饭厅跑到客厅,从客厅钻到书屋,丢了小汽车,又拿起滑车,乘他玩的空隙,给他喂饭。忙了半天,才把他喂好。老公却早吃了饭,看电视去了。
  地上到处是凌乱的玩具,车。凉椅脚下是一堆东倒西歪的塑料小人,椅靠上坐着一只黄皮白脸的布猴子,坐位中间倒放着一只白色布做的米老鼠,一只迷你咔叽熊,王依航正好坐在那只米老鼠上的身上,漏出那被压挤得变了形的半边脸的胡须和圆瞪的黑亮的眼睛,好象痛的裂牙咬齿,依航全不注意这些,他生活在电视里,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无意间在登子上一抹,抹到几粒米饭,那是儿子吃饭掉的。他恨恨的骂道:“猪,你们娘母就是脏。”
  “知道脏乱,为什么不收拾一下呢?”倪洋妃说。
  “别说了,脏是你本性,现在还多了烂,……”他继续骂。
  “我的本性是如此,那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暴是你的本性。不管怎样都是你逼的,你从没好好和我说过一句话,从没关心过我和孩子一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倪洋妃冷笑道,也不理他,拿了碗就着冷菜冷饭吃了一碗饭。
  然后收拾厨房,烧水给孩子洗澡,找衣服。
  倪洋妃把水淋淋的孩子,从卫生间抱到他坐的长椅上,准备给孩子穿衣服,依航这时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把注意力转到了倪洋妃手上,看见她正给孩子穿一件白色暗花的绸缎衣服,他突然大叫道:“脑袋有毛病,晚上怎么不给孩子穿棉的?绸缎的不吸汗。”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里屋的小衣柜,取了一件淡紫的棉衣出来,递过倪洋妃。
  倪洋妃没有接,还和他赌着气,“自己不干,还要瞎指挥。”倪洋妃嘟噜着。
  这时,他恨恨地把衣服扔在倪洋妃脸上,一拳挥到了她的额头上,洋妃只感脑袋一阵麻酥酥震动,眼前一黑,衣服没有挂住,滑到了她的脚上。洋妃知道他又动手了。倪洋妃努力地蹭起来,只见他的嘴扭曲到一边,黑而深的两双眼睛好象一个空洞的山洞,在那深远的地方闪着一道亮光,有一辆火车正呼啸着向她冲来,撞来,洋妃的眼睛闪了闪,委屈的举手向他抓去,谁知依航揽住着倪洋妃胸口的衣襟轻轻一提,然后一摔,倪洋妃便象一页纸一样轻飘飘的趴在了他的脚下,倪洋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的手里会如此轻,闷了几秒后,她好象如梦初醒,挣扎着抓住他的裤管想爬起来,再次向他抓去,只见他轻轻一个扫腿动作,然后她又一次象一页纸一样轻飘飘的趴在了他的脚下。洋妃后脑勺上好象炸了两闷锤,一个闪电在她头上爆炸了,红的,粉的,青的,蓝的光四射。同时倪洋妃脖子上印上了一条几寸长的血印,象一条红的拉链,她从火星四射的迷彩里挣扎起来,她看见他眼睛里的光灭了,成了一片乌黑的烂泥坑,到处飘着白色死鱼肚皮。不对,倪洋妃马上意识到这满嘴满鼻的鱼腥不是他眼睛里的,她感觉她的右嘴角像是缀着一滴热乎乎的东西,她顺手在嘴鼻间来回一抹,放在手上一看,是鲜红的血,不知是嘴嚼的还是磕破的。
  倪洋妃瘫坐到长椅上,虽然是夏天,心却比冰还凉。想着自己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又懒又恶又暴的人,于是无力的哭泣起来,听不见声音,那真正哭的声音在倪洋妃肺里出不来,只看见眼泪拉线一样地掉。
  看楞了的孩子站在一旁看见妈妈流泪,轻轻用他的胖乎乎的小手为倪洋妃不断的擦脸夹上的泪,安慰她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他见妈妈的泪总擦不完,便用双手捧着接泪,看着看着,他也跟着哭起来。
  哭声在夜色里显得特别苍凉。洋妃透过泪梦梦的眼睛望着客厅顶上的盘灯,眼里多了一层空梦,飘渺。他关了电视睡觉去了。倪洋妃终于哭累了,替自己和孩子擦干了泪,安慰了孩子几句,便开始拖地收拾。倪洋妃知道依航,她所谓的老公此刻一定躺在床上,从被子缝里偷偷看倪洋妃拖着那大大拖把满屋里来回的走,他就喜欢看着洋妃挂着泪也象奴隶一样的干活,这或许是他最喜欢倪洋妃的一点。他或许此刻正在被窝偷偷的笑,做着他的奴隶主的梦。
  泪干了,汗出来了。“我再也不受你奴役了,我要离婚,不离婚我也要逃出去,带着孩子逃出去。”倪洋妃把拖把往卫生间狠狠地一丢,在厕所里安慰自己道。
  只从孩子出生后,依航就自己睡一间里屋,他说嫌孩子闹人。孩子和倪洋妃睡外屋,孩子毕竟不太懂人事,已经早早的睡了,睡在黑暗里的倪洋妃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是他开的小卖店吗?想要什么就来取,取了连感谢一声都不知道。”倪洋妃想着,又开始流泪,泪如泉一样流进松软的枕头,寂寞无声。
  王依航和倪洋妃结婚快六年了,象这样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攻击或打架不计其数,说离婚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离,没离就一直打闹下去。
  第二天一早,倪洋妃起床后忙着招呼孩子穿衣吃饭,他也起来了,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仍象平常上班之前一样说道:“把孩子衣服改好,把我的内裤和袜子洗了。”
  倪洋妃假装没有听见,“我不上班嘛?我要带孩子,要做那么多家务,我真是你的奴隶吗?见鬼去吧,我再也不干了。”倪洋妃在身后没好气的吼道。
  “奴隶的生活我受够了,……”依航下楼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她说给自己听。
  那天晚上打架后,第二天一早各自上班,一连几天彼此都没有联系,王依航住在单位宿舍,他不想回家,家在他心里确实就是一个旅馆,一个小站。晚上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简单的卧室里坐在电脑旁,玩斗地主的游戏,电脑的光在黑暗里不断的跳跃着红绿蓝白紫,他的脸上也象街上夜里广告牌,颜色丰富着却阴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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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紫衣侯   精华:紫衣侯
【编者按】 站长   紫衣侯:
很精细的描写。看了前面,觉得故事有点平淡,但是到结尾,故事突然转折,有点睛之笔。欣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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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篱下花子

    婚姻是城堡,繁篱是我们的心灵。我们在城堡的阴影里,不断出离,又不断回去。满天下都是这样的故事。不能用简单的道德,情感去注释现代人复杂的心里。表面看去好好的一个人,可能他肚子正绞痛,可能他心里正纠结痛苦。打开表面,才能深入内心。人生本苦,早日明白,早日离苦得乐。

    201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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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花子写的东西越来越有生活了。

    2014-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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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尘刀客

    看完小说我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指顺适本性、无所扭曲的生活,是每一个都求之不得的。有生活就会有矛盾有取舍有挣扎,人的本性有会有隐藏有改变有扭曲,作品情感真实,描写细腻很好的展现了生活的种种侧面,精致而不失犀利。

    2014-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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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尘刀客

    看完小说我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指顺适本性、无所扭曲的生活,是每一个都求之不得的。有生活就会有矛盾有取舍有挣扎,人的本性有会有隐藏有改变有扭曲,作品情感真实,描写细腻很好的展现了生活的种种侧面,精致而不失犀利。

    2014-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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