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一部历史》,正如它的书名一样厚重,七百多页,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份沉重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分量,历史真相的分量。
索尔仁尼琴首先推动了历史,1973年12月《古拉格群岛》在巴黎问世,前苏联劳改营内幕开始全面掀开;1989年苏联解体,《古拉格群岛》在苏联公开出版;1996年12月《古拉格群岛》中译本在中国出版,内部发行;2003年安妮·阿普尔鲍姆的鸿篇巨著《古拉格:一部历史》出版;2007、2008年杨显惠的《定西孤儿院》和《夹边沟记事》相继艰难面世,被誉为“中国的《古拉格群岛》”;2013年《古拉格:一部历史》中译本终于出版,与《古拉格群岛》首次出版时隔40年!
如果留心,你会发现《古拉格群岛》、《定西孤儿院》、《夹边沟记事》都属于小说类文学作品,而《古拉格:一部历史》则属于社科、历史类学术著作。追求历史真相是人的本能,篡改历史、掩埋真相也往往是利益集团的“正常”需要,前者在道义上是光明的,却屡屡要暗通款曲;后者的目的是阴暗的,却常常打着各种伟大、正义的旗号。好在,历史总归要昭示天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古拉格群岛》充当了启蒙教师的角色,把一段黑暗历史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叙述出来,但沉重的历史依然像抛入平湖的一颗巨石,掀起滔天大浪。大量亲历者像读自传一样捧着这部书沉入回忆之中,更多读者在经过心灵震撼之后,开始怀疑、反思,试图探寻这段历史的真实性及其背景、其后政治格局、历史发展的变化和走向。而《古拉格:一部历史》正是这样一本发端于前苏联劳改营真相,试图放射到整个前苏联政治、经济、民族等各个角落,以探索造就如此惨绝人寰历史的制度性根源的学术巨著。
劳改营在苏联维持了七十年,范围遍布苏联全境,死难者达成百上千万人,致残、致病、家破人亡者更数不胜数,称它为二十世纪人类最沉重的灾难也是恰当的。长久以来,在人类历史上有不少最为人所痛恨的灭绝人性的惨案,像奥斯维辛集中营、南京大屠杀等,但无论灾难的范围还是时间跨度都远不及古拉格,然而,劳改营历史的影响力以及人们对其关注和反思的力度却远不及其它惨案。
正如扉页第一句话:“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描述了所发生的事情的人”,七十年残酷镇压,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几乎就是他的一生,是他全部的世界。在罹难的大多数人看来,活下去是唯一目标,他们没有未来,恐惧占据了全部思维空间,即使灾难过去了,但驻留在脑海中的恐惧却也生了根,所以沉默的大多数让这段历史渐渐湮没在故纸堆中。即使在今天,也仍然纯在种种原因的沉默,这沉默有时被称为“自律”!
在这场空前浩大的灾难之中,没有赢家,包括斯大林也是一位失败者。有人把古拉格系统称为“绞肉机”,这种说法真是恰如其分,在这架轰轰运转的巨大机器面前,任何参与者都是渺小的,每个人都前途未卜。有的高官因一言不慎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有的囚犯又因千里之外的一场战争而脱下囚服换上军装,进而因战功累迁高位。各种荒谬可笑的理由被摆上法庭并让人身陷囹圄,更有数不清的人不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被秘密带走,从此与亲朋天各一方,甚至阴阳两隔。
人生无常,时而苦涩时而甜蜜,像无解之谜,到生命最后一刻才揭开谜底。无数个体的得失、痛苦、欢乐汇聚成一部历史,经过一代代生命的印证,历史的发展规律渐渐显露,尽管有着各种争议,但公认的一点是:权力是一只魔戒,无论谁戴上它都会拥有无穷的力量,同时也生发了无尽的贪婪。力量和贪婪的结合必然会侵害到没有任何抗打击能力的人群,于是惨案就此发生!
怎样更好地利用权力、制约权力成为现代政治研究的重要课题,各种监督、检查当权者的理论、实践方法纷纷出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管理方法的进步,值得庆祝。但当我们触及历史惨案的灵魂深处时,往往会遇到想象不到的阻碍,追寻真相的人会被贴上各种“目的论”的标签,并从此被档案馆、文献室当做瘟疫屏蔽在门外。
因此,当我们大谈“以史为鉴”的时候,应该先拿出自揭伤疤的勇气,晾晒出真实的历史,不要再遮遮掩掩,不要再等几十年才让血泪史披上小说的外衣出现在书店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