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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三帖)

作者:庄亦邪    授权级别:C    精华文章    2013-12-29   阅读:

    《被风吹走》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春日,落光了牙齿的曾祖母眯着眼睛坐在门前的阳光里,瘦削的脸颊上皮肤像核桃皮那样皱褶着,一只花猫伏在她的脚下,安然地打着呼噜。
  幼小的我在那一刻是唯一不安分的。在我的思想里,晒太阳的曾祖母和花猫都不应该是静止的,应该像风一样,能动,至少能有一点流动的气息。
  我忽然问起曾祖父的去向。
  这个问题显然太突兀了,而且是发自一个四岁小儿的口中,老祖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流溢出一种我那时不会懂的忧郁。她望着我,有好长一会儿,那一刻仿似风也是静止的了,我感到了窒息。
  终于,老祖母说话了。
  被风吹走了……被风吹走了……
  喃喃的,老祖母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里泛出一种神秘的光泽,不知是在回忆晚清时代的少女光阴,抑或是想到了将来的时光。
  人都会被风吹走么?我忍不住又问。
  是的,都会被吹走,这只猫也会。
  吹到哪儿去呢?
  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是多远?这个问题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盘旋了好多年,它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我对风的恐惧,害怕被风吹走。直到长大以后,这种恐惧才渐渐被一种严肃和庄重的情绪所代替。因为,我已知道,这样的回答里包含了一种怎样的无奈……
  生生不息的野草,已经在老家村外的那抔黄土上荣枯了二十多个春秋。当我在二十多年后的又一个春日里坐下来写这段文字,不知被风吹走的老祖母是否也在晒着阳光,还有那只花猫,是否依然伏在她的脚下……  
  
  《寻找山溪的源头》
  
  那一条山间的溪水,清凌凌地流着,日夜不休,总是发着丁冬的声响流过我们寓处的门外,在距我们食堂不远处盘旋出一个不很大的水洼,里面长满了蒲草。许多的蚊子就是在那里繁衍出来的,让晚上乘凉的人们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并没有减少我们对他的喜爱。那水多清啊,一眼可以望到底部细碎的砂石,翠绿的蒲草叶子倒映在水中,投一个石子下去,便仿佛震碎了一个清清的幽梦。
  忽有一日,我们突发奇想地要去探寻山溪的源头,要去看看是否能寻到一处飞流直下的瀑布,要去寻找心中的某个美丽的传说或梦境。
  于是,在一个微雨的清晨,我们出发了。顶着蒙蒙的牛毛雨,赤脚走在清凉的溪水里,沿着山间蜿蜒的溪流一路走了去。现在想想,当时实在是有点痴。我们溯水而上,在霏霏的细雨中纵声谈笑,间或大声地唱起歌来,山中的空气经过雨的过滤,让人感到无比的清新。极目远眺,群山如黛,都远远地隐在一层乳白色的薄雾中,身上的衣衫和头发渐渐地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也不去管,只是顺着越来越宽的山沟走去……
  那最终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旅程,溪流总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样子,若有若无,绵延不绝地在山间出没,也引得我们愈行愈远。后来听当地的一位老人讲,那溪水只不过是山间的泉水,在我们逆流而上的过程中,已不止错过了多少个细小的泉眼,那些泉眼涌出的水汇总在一起,就有了那条蜿蜒而去的山溪。
  现在想想,其实我们是犯了一个最寻常的错误,人生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你把它想得很伟大,它却隐在平凡中。你越是刻意地去寻找,越是容易与它失之交臂。就像我们在山中,浑浑噩噩地走了那么远,找了那么久,路过了那么多的泉眼却不注意,原来它就隐在那些寻常的山石草丛中。
  
  《死不了,或者太阳花》
  
  小院不大,那年春天搬过来以后,他自己动手对院子进行了一番改造,先是拆去了东侧一间堆积杂物的小厢房,没了这间小房子,院子里骤然开阔起来,厢房原址表层的硬土被他翻了起来,先是清理了里面的散乱砖石,然后又借了辆独轮车去不远处的枯塘里推来几车塘底的黑土铺在其上,据说这塘里的淤土极其肥沃,适合草木生长。随着闲暇时间的修整,这一片空地渐渐地变成了一片小园子,废砖和木棒制成的小篱笆竟也有模有样,靠近东墙的地方种了几棵向日葵,因为天气渐暖,幼苗很快拔节生长起来,除此之外的一片空地被他种上了辣椒和茄子,还有几棵西红柿,每天早晨天刚透亮,鸟儿在窗外的树上发出第一声啼鸣的时候,他便起来,在院子里的水井里汲水浇苗,清冽的井水灌进苗下的土地时会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腥味,这气息让他兴奋,也让他倍感亲切,等每一株幼苗都浇灌完毕,太阳还没有探出头,这时候街上开始有行人走动的声音,串乡卖豆腐的竹梆声有节奏地沿着院墙飘进来,他抬起头,长长地呼一口气,又伸展胳膊舒了一个懒腰,扬起的脸上眼睛微闭,似乎整个人都被这清晨的静谧和安详给融化了一样。一个悠长的深呼吸过后,他睁开眼睛,目光从墙外的榆树梢头落在院墙上的一个瓦盆里,那瓦盆原是厨房里的用具,因为裂了纹被丢在了院子的角落,是他捡了出来,在盆内盛了塘土,却没有花木可养,后来还是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子给他送过来几根草一样的花枝,说是一种叫“死不了”的花儿,有几种颜色,每种颜色给他掐了一支,并告诉他说这花儿极易养活,掐下的花枝遇土即长。他依言照做了,还真的如此,几天后,那柔软如嫩草茎的花枝竟然真的昂起头来泛出了新的生机,并且很快打出了花苞,此后的每天早晨,那些小花朵都会迎着太阳绽开,红黄交错,粉白相应,说来也奇,这花儿阴天的时候并不开放,只有晴天的时候才会向阳而开,黄昏时分便收拢花瓣,第二天又会有新的花骨朵冒了出来,如此循环不息,那一个不起眼的瓦盆竟然成了小院最美的一处风景。此后他又断续扦插了许多花茎在院子里的地上,于是整个院子里但凡不碍及人走路的地方都长满了这种小花,晴天时满院的花事,阴雨时遍地的新绿,乃至来此的人都会在院子里流连一番,煞是欢喜。只是这景象并未延续几年,后来他飘入城市,恍如一只断线风筝般消失在故乡人的视野,就连每日里在钢筋水泥丛林里奔波来去的他自己,似乎也已经将这些过去的事情遗忘殆尽,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款农场游戏里看到一种植物叫做太阳花,那电脑制作的画面虽然并不真实,却依然很强烈地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小院子,想起那些栽种在院墙上的瓦盆里以及蔓延在那个小院子里的花朵。于是他去网上搜索,知道了这花确实就叫太阳花,马齿苋属草本花卉,别名龙须牡丹、午时花、半支莲、松叶牡丹,也叫“死不了”。死不了,他喜欢这个名字,很多年了,原来它一直开在记忆深处,从不曾颓萎。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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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这样的旧事读来晕染了很多情绪,隔了时光,想来多是好的,让人遐想无限的。这样的旧事多和成长有关,回首过去曾经的年少和懵懂让我们感怀。在这样的平常旧事中,多多少少都蕴涵了生活的哲理,让曾经的日子变得更加生动而传神。


往期编辑   韵无声:
一则则岁月的剪影定格在记忆的深处,诗意的叙述充满哲思。被风吹不走的是怀念,犹如山溪的源头其实就在不近不远地跟随,迎着太阳开放的“死不了”,从来未曾凋谢过。旧事好比旧时光,总会逡巡在心上,它们和“我”一起回念过往,眺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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