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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片烟馆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7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7-12   阅读:

   

  我和丁叔到了三台子教堂门口,他把驴拴在一棵树上,让我看着。他说得先找修女,让她领着去那泥壶的主人家。三台子教堂我常来。它占地很广,一圈有好几十间房,中间是个大礼拜堂。那厅很高,四周的窗子上都装了带花纹的彩色的玻璃。厅的上面是个塔楼,有旋梯上去,顶端有口钟,钟楼上面还有一个细而高的锥,上端是一个灰黑色的十字架。  
  这时候从厅里传来了童声合唱,那是我最爱听的。我把驴背上的口袋拿下来,向教堂门口走去。厅里有几排人立在座位上倾着头;台上是十来个孩子在唱歌;一个教士在弹脚踏风琴。歌声悠悠,使我想起外婆家柳荫下的小河……正当我听得入神的时候,驴叫了起来。我以为有人牵它,连忙跑出来,见驴还在。它仰着头嚎叫,急燥地踢着蹄子,还要挣脱缰绳……怎么啦?我生气踢它,它依然有节奏的引颈长鸣,煞有表演的架势。我顺着它注视的方向望去,原来一个老头拉一头母驴从那边走过……
  这时丁叔回来了,后面远处站着修女月娥,我问去驮粮?他说没找到林三,咱们去烟馆。他一面说一面解开绳子,向修女扬扬手,牵着驴向后街走去。
    
  教会向一切人伸出了手,特别是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流浪汉、乞丐和小偷。主怜悯这些受难者,在教堂的大院里,还专门空出两间房给那些在冰天雪地无处投宿的人。主知道自己生在马槽里的滋味。但三台子的神职人员还是把戒烟馆设在了远离教堂的地方,虽然它也是一个“慈善机构”,但挣钱还是挺显眼的。到了烟馆修女还是站得远远的,丁叔在门口牵着驴,他对我说:
  “喜子,这回得你进去,把驴留在这儿。抽大烟的和耍钱的一样,眼红了啥都掠,你牵驴我不放心。”
  我说不认识林三,他告诉我是胖子,三十岁左右,袍子外面罩件马褂,还带戴个墨镜,修女说的,也许在屋里没戴……听人叫他三老爷的,那就是。我进去了,三间瓦房,院里栽了果树。我一进院,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屋里踉跄奔出,屋里人对他喊,凑足了钱明天再来,你不是又多戒一天吗;那人恋恋不舍地回头,又骂骂咧咧走了。我一进门,看门的便问找谁,我说找林家三老爷,他要拦我,这时来个吸烟的买“烟泡”,我便进去了。这里常来一些妇女孩子找家人,闹得凶,有的还把烟灯给摔了,所以他防着小孩和女人。
  我一进屋,见南北炕上躺着几个人在吸烟。中间还用个板子隔着。这些吸烟者在交钱买了“泡”以后,便自己到柜厨里去拿烟具。它包括烟灯、烟枪和一根签子,这些都摆在一个铜盘里。灯是烧酒精的,酒精在一个圆而扁的小铜壶里,一个棉线芯,很小,灯罩呈半球形上端开个口,热气便从那里窜出。烟枪比成人的大拇指还粗些,一尺长,烟锅是个铜头。它不像旱烟袋真的有一个装烟叶的小锅,它只是在侧面有个小洞,比针孔粗些,叫“嘴儿”。烟泡是个胶体物,吸前将它用手指揉成一个小手指肚大的锥,蘸在铜锅的嘴儿上,再用签子在锥的正中戳个孔直通嘴儿的洞。这一切前期工作都是在躺到卧榻上之后进行的。
        
  按照吸鸦片者的身分、处境和饥渴状态可粗略地分为两类。一类是上层人,官宦财主,他们不缺钱,多是按时进餐的,或者请客人抽“耍烟”。这准备过程便进行得细而慢,如喝咖啡的绅士自己磨那豆,听喀啦喀啦的声音也是一种享受。
  另一类,现在回忆起来,就如我在烟馆所见的,他们都是急惶惶的,捻泡、蘸泡、戳孔、点灯,都草草而就。很快把烟锅凑上灯口,用签子拨一下泡尖,随那哧啦一声,狠狠吸上一口,然后才移开烟枪,闭起眼徐徐地伸展开那半痉挛的弓着的腿。之后,才放慢节奏,一面用签不断拨弄那因气化而渐渐萎缩了的泡儿,一面缓缓而深长地吸着。直到泡儿光了,还不断用签狠命地刮那烟锅。复又稍离开灯口,把签插入锅嘴儿,返复捻转,将蘸在签上的稀薄的烟汁尽量吸入体内……
        
  戒烟馆是仁慈的,在吸烟者过足了瘾之后,总是允许他们再躺上一会儿。让他们体验那腾云驾雾的乐趣……给他们一点时间,是的,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盘算着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让他们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让他们静静地流泪;回味老父老母那哀求的目光;回味妻离子散的惨境……
    
  那年月,家乡一带,因为吸鸦片而家破人亡的故事太多了。讲一个悲辛的笑话。也是三台子人,林福,靠漏粉过着不愁衣食的日子。不幸的是烟馆林三看中了他的粉房。便使计让警察去惊吓他,说是要他去当国兵。林福急了,便提着点心来看有钱有势的林三,那是本家的三叔。林三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抽大烟。说日本人不要吸鸦片的人当兵。林福信了。一来二去中了毒。粉房落到林三的手里。一个挺壮实的小伙子,成了鸦片鬼。死前剩下一把骨头。笑话说的是他躺在病榻上向妻儿忏悔。他让妻把烟灯递给他,他狠命一摔,那烟灯在地上跳了几下,发出咯啷啷的声音,竟然没碎;林福便也呜咽着流不出一滴泪。乡人据此编了歇后语:林福摔烟灯――雷声大雨点稀。
  那天我在铁皮铺前问丁二,这话啥意思?丁叔向我挤了挤眼,指街上。原来孙二和小满姑走来了。小满就是死鬼林福的妻,马夫孙二是她旧日的情人。(在《小镇风情》大有车店那一节,讲过她们的故事)
    
  话说回来。我在外屋没见林三,掀开帘子进了里屋,戒烟馆设了一个包间是为那些有身份的人准备的,他或她不是老太爷,不便在家里吸烟。此时我见一个胖子在和一个中年妇女谈天,塌上烟灯还亮着,想必他们刚吸完对口烟。他见我问道,小孩找谁?我见他那模样便说找林三老爷。他问我啥事,我说送泥壶。
  “丁盛来了?”
  我点头,他和那女人说了两句,拿着帽子跟我走出来。
  “你这小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在茨坨剃头房,我去水石先生那买画,你在那儿研墨?”
  我点头。
  “你现在又想学锔盆了?”
  “不,我想抽大烟。”我爽快地说。
  “唉——抽不得抽不得。”
  我们出了大门,修女提着包走过来,掏出泥壶,林三接过来仔细观看,喜形于色:
  “好手艺,好手艺!”他赞不绝口,“这题词水石先生的?好!好!”他抬头问丁盛,“丁掌柜,怎么算账?”
  “一个锔子一升高粱,先说好了的。”
  “唉——高粱发霉了不给你,你回茨坨到我的油坊搬两块豆饼,两块,不吃亏,对吧?”
  丁盛思量一下,点头,说明天去取。
  “痛快,吃过饭我就让家人去交待一下。”他又转向修女,把壶递过去:“送回家走,要小心!”
  丁盛和我正准备走,林三又把他叫住:
  “听说少师傅尚武,愿不愿到这院来?”
  “干啥?抽大烟的不禁打,要打就打挎洋刀的。”丁盛笑着牵驴拉我掉了头。
  “笑话,笑话,好小伙子……”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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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如果此节独立成篇,文章与题目便扣得不是很紧。如果仅仅是游记中的一环,交待倒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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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5

  • 行吟者

    难道

    201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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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日本人在我国的土地上设鸦片烟馆毒害中国人,龙池啊,梦儿啊,天可见怜,我写的是故乡的苦难,不是游记,不是逛郴州,是以讽刺手法,儿童的眼睛,成人的悲情在控诉。难到在这盛名远扬客栈,我还敢想拿奖吗,天可见怜……

    201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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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不好意思,如此中篇,单取一节看,确实令人误解。写了半天没写到烟馆,看着写烟馆了,一晃又走开了。

      201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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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不怪你,一个长篇小说当做短篇系列来发文,总是带来一些理解上的问题,多审几章就好了。有劳编者,心里不安,为读者想不把人家吓回去就是了。当然当做手机用户的电子书还是完整的长篇好些。

      201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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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戒烟馆是仁慈的,在吸烟者过足了瘾之后,总是允许他们再躺上一会儿。让他们体验那腾云驾雾的乐趣……给他们一点时间,是的,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盘算着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让他们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让他们静静地流泪;回味老父老母那哀求的目光;回味妻离子散的惨境……

    201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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