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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怨恨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古堡残阳》5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7-10   阅读:

  
  黑衫子罩上了。那丰满而苗条的小身子随之隐去。浑圆饱满涨满浆液的胸脯,不安的跳动,谁人能解?她的头儿低低的,迈着急速的脚步,那迷人的水波浪便在衫子的下摆处飘荡。
  初秋,月娥提着泥壶的碎片,从三台子教堂沿着边墙向坨镇走去。
  我这半辈子咋这么倒霉呀!――月娥自语――生下来爹妈就把我丢了,像扔个破枕头一样。这叫什么父母啊!我恨!再苦再穷也不能撇下亲生的骨肉,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呀。连个叫花子都不如,那讨饭的婆娘还把妞儿捆在背上,要来的汤菜先给孩喝。
  五、六岁卖给卫家,婆姨们说我长得俊,准是那些官宦财阀人家的,小姐、太太的私生子,见不得人,才落得这个下场。什么小姐、太太,都是假善人。三九天那么冷,让你端屎倒尿,身上的什么脏衣服都让你洗,那水剌骨的凉呀。我恨!
  还有老爷、少爷,都是鬼。调戏你还呼来喝去。胸脯还没鼓起来就把你按到床上。谁当你是人呀!我恨。嘴说是要讨你做三房、四房,背地里却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都是该杀的。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奴才们追上来,还要强奸你,我恨呐!
  幸亏二哥救了我的命。二哥呀,二哥,你这个没脑子的锯锅匠。当一次武松我感激你,还想当第二次武松,真是个蠢货!我不当你嫂子,我不是潘金莲。现在你把我逼到修道院里来了,你不后悔?这是什么好地方呢,给人当奴仆。林三,这个色鬼,让你端茶,捏你的手,壶摔烂了,还怪你。
  我今天就去给它锯上,正好见见二哥,看他想不想我。你这个丁老二,你这个孝子,没脑子的锯锅匠,还算什么“铁担丁盛”!空长一付筋骨。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想不想我。我不信我就迷不上你。
  从今天起,我月娥,闯自己的命,任他谁说,我是大家闺秀吗?我不过是听人使唤的丫头。这身黑袍子现在护着我,好啊,可它休想限制我。我要我的自由。再不任人宰割了。大不了就是上梁山,去当孙二娘……
  累了,月娥便在边墙的一个土墩上坐下来。秋风起了,脚下,成熟的高粱摆着它沉甸甸的穗,一片片,波浪一样,哗哗响。远处农家的妇女在收豆。隐隐约约听到她们嘻笑声。有个家多好啊!种上两亩地。她又想起丁家的小院,院里的菜园。干妈真累,种菜,喂猪,洗衣,做饭。还不让我到外面帮忙,怕邻居嘴碎,问这问那。大哥闷闷的,可会疼人,总要从集上给你带回些吃货儿。她又想起二哥带她逛果园,那个憨样,自己没娶媳妇,倒想当媒人真可笑呀。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值不值得我掉那些眼泪儿。
  想着想着,月娥的兴致来了,站起来,提了小包,上路,一面唱起小曲,那天她和二哥逛桃园听的:
  二月里桃花开,
  春风扑面来。
  你看那河岸上,
  柳条儿摆又摆……
  她得意地小声哼着,没忘记身上还有一件黑衫。
  月娥到铁皮铺,我正好在。丁茂回家了,只丁盛叔正在那儿锔一个碗,我站在旁边看他做活儿。这时来了一个人,穿一件长黑袍子,还罩个黑帽,裹得很严,胸前露出的一角衫领却是雪白的。我知道她是修女,三台子教会有一些,我们去那儿玩常碰到。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日伪统治的南满小镇教会有点特别,因为梵蒂冈承认满洲国,教会便有特殊的地位。我在前文中说过。它有恶和善的两面性:一方面它进行神学和奴化的教育,另一方面它也给衣食无着的贫苦妇女提供避难所。一些虔诚的或者精神上受过刺激的或者为贫困所迫的女子,她们甘愿当修女皈依天主。这也是一种选择,就像穷人当和尚……但因为此地毕竟是一个小镇,没有能力建一个修道院,她们便住在教堂里,在教会神职人员的组织和监护下作些劳役,有的还到教友财主家去打工。来找丁盛的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来人不言语,在丁盛面前悄然打开一个黑布小包,那是一堆破碎的陶片。那天的事我亲眼所见。
  “林家的宜兴泥壶,我……给打了……”修女地怯怯地说。
  丁盛望了望她,捡起那最大的一片,在手里掂着,忽然用小锤敲成了两瓣;那姑娘全身一抖,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我见丁叔欺负女孩,便用脚踢他;他仰脸望我:
  “财主家的,多一个锔子一升高粱!”说罢拿眼翻着修女。
  “二哥,我知道你恨我——姑娘啜泣道,一面用手帕擦着眼泪,——不错,是你救了我,可我的心思你该知道,我走这条路也是为给俺娘避灾,奉天卫府来人了,这是真的……”
  这一回姑娘鼓起了勇气拿眼盯着二哥,她要看个究竟。心里想:那一天,春光明媚,柳丝飘荡,向阳坡上小风那么柔和,难道我的心思没有吹到你的心里?你这莽汉,滔滔不绝,摆你哥。我在你的眼里,是个啥!我被人卖来卖去才逃难,莫非你也想拿我送礼?现在和我发威。你知道我想你流了多少泪水……你是一个笨头笨脑的猪。
  丁盛低了头,冒汗,无话说。
  经过这番侦察,月娥明白,二哥恨她,是恨她离开了他。所以这姑娘表面悲戚心中暗喜。回去的路上越发轻飘了。
  月娥刚到丁家的时候,村里没谁耳闻。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知道这事的只有爷爷和牛中医。我姑爷丁老汉死后,姑奶没了主心骨,啥事都找她哥,我爷爷。牛医生就是爷爷请的。那次春游月娥露了面,随后又进了教堂,这才引起乡人的注意。
  那一天姑奶又到肉铺来了。我们两家的铺子斜对个,错三个门面,离得很近。那天爷、妈和我在。姑奶一进屋就用衣襟擦眼泪。对妈说:
  “侄媳妇,你说我这日子可怎么熬!两个儿子都数道我,那茂儿还不说话了。认的女儿也走了。”姑奶坐下来。
  “咋了?姑。”其实妈已经知道一些了。
  “都是你姑父死的早啊,”说着又擦眼泪。“什么事都我一人操心。你姑父临了,拉着我的手,让我给老大成亲……这成了我心里的疙瘩。”这时我爷一直含着笑意望她。哥哥的笑容总是给这个无助的老妹妹以平静的鼓励。姑奶的语调缓下来:
  “承文媳妇(我爸叫承文,姑奶便这样亲切地称呼妈)”她的声音放低了些,“那一天我和月娥谈天,她老是夸茂儿,我认为她有了意思。就让盛陪她去桃园给老孙头送盆,顺便替妈递个话。探探姑娘的口风。谁知道一回来,老二冲我发了驴脾气。第二天月娥也进了教堂。媳妇,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说着又擦眼泪。妈笑着拍她的腿说:
  “老姑,好事,八成是那姑娘看上你家老二了。”
  “唉,祖宗留下的规矩,哪有老大不成家老二就娶亲的?”
  “先处着,等茂完了婚再说。”
  “可是现在你看,她一进教堂,好多人都知道了。若是传到城里卫家,追下来可咋办。”
  “盛他娘,”爷爷说话了,在妈面前爷不叫姑奶的小名。“不要怕,三台子那是林三的地盘。有日本人给他撑腰。”
  “那林三不是好东西,他要祸害月娥。”
  “没事,姑娘在修道院,是主的人。林三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自家的生意。他利用教会开大烟馆挣大钱。”
  “是主的人咋能和老二结婚?”姑奶望着爷爷。已经没那么悲伤了。
  “慢慢筹划,我认识一个牧师,好人,叫约翰,给我家猪看过病。”
  “就是那个洋药汉?”
  “村人这么叫他,好人。用他那西洋法给牲畜治病。他不医人,笑说自己是个半吊子,不能给人看病。”
  “全靠你了,哥,你看我眼下累成啥样,棉衣都做不成了,眼花。多亏喜子妈和卢婶帮一把。你妹夫,那死鬼倒是撒手走了。唉!”姑奶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知足吧,能混上吃穿的有几家,这年头。”爷安慰她说。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推荐: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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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燕语千千:
故事以一个修女的遭遇慢慢道来,穿插一些过往的琐事,只是最后人称的变化有些突然,如果文章前后用的人称可以保持一致会更加精彩,鼓励通过!问好作者,期待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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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火飞娃

    修女是很多有关的电影,小说中常出现的意象,让人先展开丰富的想象。小说中的修女有自己独特的人格,很具有张力和独特性。小说语言成熟,描写生动,很是不错!!!!期待更多佳作!!!!!哈哈!!!

    201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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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谢火娃朋友的来访和欣赏,朋友对拙著的喜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2014-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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