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为一件礼物被这家人从马市上买回来,我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不过能从那份喧嚣和热闹中摆脱出来无疑是件好事,我的父亲是一匹纯种的鄂尔沁草原上的蒙古种马,我是多么怀念那连绵起伏,一望无际芳香的大草原啊!还有那一座座像蘑菇头一样的蒙古包啊!我多么希望我能去的地方是杀声震天的疆场啊!在我的兄弟姐妹中我绝对算的上出类拔萃,我奔驰的速度能追上呼啸的风沙,我的主人完全可以凭借我夺得叼羊比赛中那只肥美的羔羊!
看来这家是一户平民家庭,男女主人的衣着都很朴素,他们为了买我已经花掉了手头不多的一点积蓄。
男人对女人说:“我们儿子应该有一批像样的坐骑啊!他和我们儿子是多么相配啊!”女人为难的摊开双手说:“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喂它大豆和燕麦啊!”男人说:“现在秋草正长得肥美,总不愁没得吃吧!”女人又说;”可是我们没钱给他钉马掌,配鞍鞯和鞭子啊!“男人说:“要鞭子有什么用,良驹不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他们把我拴在一个早就搭好的木棚里,四面用毡布严严的封着,既遮风又挡雨,马槽里放好了新鲜的草料和一盆清水。我好奇地打量这这个新家,现在我已经开始满意这个新的归宿了。这是一户友善的人家,这难道不就是一匹马的幸福吗?
我吃着带着青草香味的草料,突然一只甲壳虫张开翅膀飞到我的耳朵上说“喂!我的大朋友,像你这样一位不速之客,打扰了一只尊贵的甲壳虫先生的安宁,是不是应该说声对不起。”我尽量压低语气“从明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甲壳虫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还要拜访一位高贵的客人,一只住在贵族马厩里的甲壳虫,我还要把这件事情说给他听,一匹马居然跑到甲壳虫的家里了。”说着它就飞走了,我歉意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或许我真的打破了这里的安宁,谁知道呢?但是那等待着我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副面貌呢?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又回到美丽的鄂尔沁大草原上,和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快乐的奔跑着,又到了狩猎的季节,凶猛的猎犬惊起那些惊慌失措的小走兽,而我们驮着这些勇敢的猎手,尽情的追逐着…….忽然一只被逼到绝路上的野猪突然转过身,向我张开白森森的獠牙,我灵巧的避过他凶猛的一击,我背上的猎手手里的火枪发了言,它丑恶的倒在那里,脑门上汩汩的流出血来……
我被一阵欢快的叫喊声从梦中惊醒,“在圣诞夜前夕,我将拥有一批红色的马匹了,这是作为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这是一件多么不同寻常的生日礼物啊!这是怎样的一匹马啊?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它的骨骼匀称而美丽,毛色闪闪发亮,长长的鬃毛沿着它流线型的脖颈倾泻下去。它昂首阔步,端庄可人,简直就像一位中古世纪身着红天鹅绒的美人。它将要完完全全属于我,供我驾驭的啊!我想我可以用它赢得草原马场上叼羊比赛中那只肥羊。”
这是一个长得有点帅气的小伙子,他的个头蛮高的,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他应该是一个天生的好骑手。他解开我的缰绳,乍一解脱束缚,我四蹄欢蹦乱跳着,他轻轻的将我牵到田野中去,然后轻盈地跃上我的脊背。
又能嗅到亲切的泥土气息,多惬意啊!我想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将建立一种亲密的伙伴关系。他熟练的驾驭着我,不舍得鞭打我一下,任由我带着他飞跃高山,平原,河套,他把头埋在我长长的鬃毛里,他的鼻息呵的我脖子好痒,他爱抚的拍着我的脑袋说:“是一匹好战马的料!奔跑起来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就叫你火凤凰吧!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在火里死亡,然后又在火里涅槃重生!“他沉吟着。
我有名字了,而且这个名字和我的颜色又是多么匹配!我叫火凤凰,我仰天长啸,我欢快地奔跑着,天地间满是我奔放的嘶鸣,让我该怎样感谢造物的神奇。
我们从月亮爬上树梢头,一直跑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一阵低回的草原季风低低在他发间和我的鬃毛里掠过,但这带不走我满心的喜悦。云儿在我头上驻足,我想托云儿把我的消息带给俄尔钦草原上我的亲人们,云儿不睬我,他忙着投递阳光的玫瑰色请柬。
我的快乐无法用你们人类的笔墨来形容,我的心泉在汩汩的流淌,流淌着我生命中所有的喜悦和光辉。
良禽择木而栖,良驹是不是也切望着有一个好的骑手来驾驭。我知道那属于我的春天,那万物复苏万灵敬仰的春天已经到来。
这以后就是一连串的喜乐交织的奔驰的岁月。
我的小主人能边弹琴边纵马疾驰,那像我脖子一样弯曲的马头琴,在他手里焕发出生命的活力。他稳稳地坐在我背上,我跑起来是那么迅捷而平稳,让他感觉不到一点颠簸。真的!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音乐,好听的调子里流露出一种温柔的渴望和希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一根柔软的心弦被拨动了。
我要配合着这节奏舞蹈,舞蹈是奔驰的四蹄。
草原上男子汉是阳光,可是现在所有的阳光都只照射到一个人身上,只要那人一出现,黑夜也变成了白天,如果群星是这些男子汉的眼睛,那么群星都在尽情追逐着一轮明月。
群星敬仰明月,而明月却无暇顾及群星。
这草原的女儿,是一株亭亭的白杨。白杨是群星和炎日瞩目的焦点。
她的名字就叫白杨。
那么我的小主人的马头琴在为谁低回徘徊,我不知不觉慢下的脚步,究竟为谁而停留?
2.
一年一度的叼羊大赛开始了,叼羊开始前,主持者先将一只已经宰了头、扒掉内脏的“阔克拉合”【即青灰色的山羯羊尸体】,放在场子中央,各路骑手便在周围排成两队,雄赳赳,气昂昂,苎装待命。当主持人刚一打响开始的枪声,英勇的骑手就急驰出发,绕场一周,瞬息伺,骏马喷着鼻子,直立后腿,猛烈地向场子中心扑去….一场惊心动魄的叼羊搏斗就这样展开了。
大家你追我赶,紧追上去,抓住羊尸一端,使劲进行争夺,时而几人相持,难解难分,时而一人抢去,摔掉了对手。就这样你争来,我夺去,众多的骑手在交锋,英武的骏马在助威,互不示弱,各不相让。一边叼,一边跑,直到把羯羊尸体上的皮毛剥尽,只有最后叼到手的骑手,提着羊尸,环绕目的地一周,再飞马;回到人围中来,将羊尸放到原处,才算真正的胜利者。然而这种胜利,是以力量和速度得来的,牧民们无不拍手叫好,心悦诚服。
参加叼羊的人事先都结成团伙,有的就是两队的比赛。每队都有冲群叼夺、掩护驮遁和追赶阻挡等分工,而且讲究战略战术。比如一旦夺得羊羔,其他同伴有的前拽缰绳,有的后抽马背,前拉后推,左右护卫才能冲出重围。它既需个人娴熟的技巧,又要集体的密切配合。叼羊,不仅是哈萨克族牧民所进行的一项扣人心弦的马上游戏,而且是一种力量和勇气的较量,马术和骑术的比赛。
我的小主人迅速地把马鞭咬在口中,双手丢开鞍缰,跃身抓住羊尸,飞箭冲出人围,摧马向着目标处奔驰,其余的骑手则快马加鞭,急起直追,观众们欢呼雀跃,呐喊助威。
突然一匹马受了惊吓,急向人群中奔去,我看到了一双明媚的眼睛,不过此刻眼中只有惊恐和乌云。另一个骑手飞快的冲到主人身边,小主人将到手的肥羊随手扔给对方,急向惊马的方向奔去,我明白主人的心意,四只蹄子像急卷的车轮,很快地超过那匹惊马半个马身,我低着头径直的向那匹马的腹部撞去,碰的一声巨响他像一座山一样翻倒下去,蹄子几乎就要踩到白杨身上,这一刻呼吸心跳似乎都已停止,胆小的人已经把头转过去,不忍心看到这样悲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