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因为申报雪里蕻专业社,晚上请工商局几个朋友喝酒,喝得有点高,不能开车,再加上第二天还要填几张表格,就没回棠镇了。他躺在宾馆床上看电视,忽然看到呆十打苍蝇的新闻,觉得太出乎意外了。一个呆子也能成为宣传正能量的主角,那么他这个在棠镇大小也算个人物的农民企业家,如果包装一下肯定会大红大紫的,这于他的雪里蕻事业也是利好消息。再说,要不是他的雪里蕻在镇上是一个响当当的牌子,那么那大池子早就要填平了,那呆十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总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这次不分杯羹不秀一把岂不是吃亏?想到这里他忽然来了灵感,自从孟氏雪里蕻公司成立以后,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名字做商标,始终没找到,这下好了,天赐良机,就用“呆十”,这可是棠镇乃至堂县家喻户晓的名字呀!
第二天他去工商局填专业社表格时提出注册“呆十”牌商标,登记科的小吴科长把注册科的老凌科长叫来。凌科长说他们现在注册商标事情都委托了保康公司来做,收费不贵,注册一个商标就1800块。孟飞催着凌科长叫保康公司派人来,他这就办。
保康公司就在工商局隔壁,没几分钟来了一个剪短发戴眼镜的年轻人,凌科长介绍此人是凌经理。看模样凌经理与凌科长有几分相像,一问果然是凌公子。凌经理一边问一边吃力的在一张表格上歪歪扭扭的写。孟飞看着费劲,真想夺过笔自己写,但碍于凌科长的面子不好发作,只是皱皱眉。几支烟功夫,一张表格填好了,凌经理轻灵的点过钞票,和孟飞优雅的挥手“拜拜”。
办完事,孟飞开着他的面包车回到了孟家庄孟氏雪里蕻公司。
孟飞原名孟小飞,和呆十孟启蒙是同宗,比呆十小两辈,与孟小迁、孟小虎同辈。早年有一位算命先生说他命犯麻花,诸事不顺利,总是一波三折。孟小飞自小体弱多病,父亲因为有一个老叔在台湾成了有海外关系的人常遭批斗而去世的早,他和母亲过着孤儿寡母的日子,很是艰难。但他自幼聪慧,学习成绩好,就在他母亲迟长英担心他将来做不了农活娶不到媳妇时,他考起了大学,而且还是鼎鼎有名的安徽财贸学院。从此,孟家庄人对他母子刮目相看。
大学毕业后,通知书上写着到县商业局报到,可到了商业局才知道头一天已经有一个也叫孟小飞也是安徽财贸学院毕业的已经报名了。孟小飞笑了,知道这是被人家冒名顶替了,于是在走廊里吵吵嚷嚷要上访。商业局人事股头发花白面色凝重的童股长把他叫到隔壁的房间,语重心长的说:“小孟同学,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人家既然已经报到上班,想必是领导同意的。如果你闹出来,就是不给领导面子,只怕这商业局你今后是呆不下去的。要是把你退回人事局重新分配,就不一定能分在城里,说不定安排到那个穷乡僻壤呢。再不然退回学校,有可能分不回家乡,到了外地。你一个农村孩子,母亲靠几亩雪里蕻供你读书不容易呀!现在正是你拿工资回报母亲大人的时候,也经不起这样那样的折腾呀!这样吧,百货公司有个统计员位子还不错,我和领导说说,你去那儿上班吧。算起来,那边奖金还多,要是你同意就这样办。还有,这重名总是不好,你就把那个“小”字去掉就叫孟飞吧,听起来也利索。这个手续我来做,你档案全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不需要你亲力亲为。”
孟小飞觉得童股长话讲得合情合理,回来和母亲商量一番也就同意了,从此叫了孟飞并到百货公司做统计员。不过若干年后企业改制,他买断工龄下岗才知道这个苦吃大了,那个叫孟小飞的不但没下岗还做了副局长成了人民的处级公仆。再后来听人说,他本不姓孟而是姓梅叫梅小飞,是前任梅县长的侄子。
孟飞到百货公司第二年和开票员佘琴谈起了恋爱,又过一年结婚了。新房是童股长找柏经理要的两间库房,童股长和柏经理还是他们的证婚人。如果能够这样平平安安生活下去也该满意知足,儿子孟翔出生后他经常带妻儿回乡下老家,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孟翔读小学二年级时,百货公司给柏经理买下了成了私营企业,他和佘琴双双下岗了。尽管孟飞夫妇相信活人嘴里不会长青草,自己年纪轻轻不至于饿死,但日子大不如从前。佘琴在一个超市做营业员,工资不高好在有保障。孟飞就不行了,原先学的是企业管理专业,后来做统计其实不对口,再加上体质弱做不来体力活,先后在几个企业做补助会计,但没固定下来,经常找不到活就窝在家里接送儿子上学。
佘琴的父母是商业上的老职工,不久都置换工龄下岗了。当初他们对佘琴这门亲事就不太满意,嫌弃孟飞是农村人,家道不殷实,要不是佘琴态度坚决,那婚事就泡汤了,现在这光景更是懒得理了。
一天孟飞陪儿子在家写作业,红星村的万书记和胡会计敲门进来。家乡的父母官亲自光临寒舍,着实令孟飞感到意外和惊喜,况且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好几样礼物。彼此寒暄客气一番,万书记直接进入正题:
“今天登门拜访有一事相求,还望孟经理多多相助呀!”
孟非有点吃惊,自己一个下岗工人有什么能力,还惊动了村里官员,连忙回答道:“只要是小飞能办到的事一定不余遗力,但不知二位领导有何吩咐?”
万书记说道:“孟经理,你现在是城里人了,可你知道咱农村人土里刨食不容易呀!现在上面要求我们带领群众脱贫致富,可我们村要工厂没工厂,要场矿没场矿,除了在地里种庄稼也没别的招。这不前几天镇上唐书记到市里开会,市委农工部常部长就是原来我们的常县长说他娘就喜欢吃雪里蕻,而且中意的就是咱们村的孟氏雪里蕻,还宝贝似的送他一瓶。常部长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没吃过?可吃了他娘的孟氏雪里蕻连连称赞,说色香味俱全,金灿灿黄橙橙,入口三天后都有余香。一瓶吃完后,叫人到白云亭再去买,没了。卖酱菜的老板说孟氏酱菜一上柜就给人抢光了,要吃等明年冬天吧。因此常部长就对唐书记说,你们是捧着金饭碗讨饭,这么好的品牌不打造,可以发动群众多种一些。于是唐书记把我们找去,叫我们向你妈取经,把这腌菜的秘诀传授给更多的人。昨天我们上门请教,你妈她老人家太谦虚了,说什么窍门也没有,就是用盐码码。我们也知道这叫借本不借路,孟家庄、红星村虽不知道你们孟家雪里蕻有祖传秘方呀?今天来就是请孟经理回家说服你妈把这秘方传授给更多的乡亲,也好带动更多的人早日走上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孟飞知道他家的雪里蕻确实与众不同,在周边小有名气。本来乡下人哪家菜腌的好吃,左邻右舍抓一碗回去吃是不要钱的,可因为自家是孤儿寡母,要的人又多,乡邻们不好意思白吃,就丢下五分一毛的。母亲开始不肯收,后来拗不过别人盛情也就拿下了。土地承包后,母亲索性把几亩田都种上了雪里蕻,这也是他当年读书的主要经济来源。后来收菜到南京卖的白家二娘娘和母亲订了约,凡是孟飞家的雪菜统一卖给她。母亲也图省事,只管种、腌制。白家二娘娘给这雪里蕻起了个“孟氏雪里蕻”的名字,生意做得红火。有人说,白家二娘娘的两房媳妇就是靠孟家的雪里蕻娶进门的。
孟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要不是乡亲们你一毛他五分自己也上不了学。现在村书记亲自上门来求了,他二话没说,拍着胸脯答应星期天放假就回去做母亲工作。
万书记很高兴,拖着孟飞上街上撮了一顿。孟飞喝得有点高,是胡会计搀着孟翔送他回家的。
星期天,孟飞带着佘琴和孟翔回到了孟家庄。迟长英听说儿子要她交出腌菜的祖传秘方,一脸茫然:“哪有什么秘方?要有前两天就给万书记了,真的没有!”
孟非知道母亲不会撒谎,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可是孟家雪里蕻与众不同又是不争的事实。周围不是没人家种,可那口味和自家的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