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瓶要结婚了。
戒指买了,结婚照照了,只剩下体检扯证,请客吃饭了。
可是程序突然间混乱了,有哥们告诉夏瓶,你女朋友是婊子妓女,干过三陪小姐,好多人都睡过呢。
突然间那戒指成了骷髅,那结婚照就长了梅毒。
夏瓶从外到内都飞满了毒絮,到处都不舒服。
受了冷遇的文静,不知道夏瓶怎么突然变了,她只得回到乡下母亲身边。
夏瓶的母亲看出了端倪,焦急地说,瓶啊,你犯什么糊涂啊,都快结婚的人?
瓶没有答。
母亲哭道,我和你父亲只是个卖快餐的,能挣多少钱?你看,现在房子都还是租的,人家没有嫌弃咱,就够了。
瓶沉默。
别以为在城里谋生活,就是城里人了,玩些没用的?
你离了文静,看你还能成家?做梦去吧。
人家文静哪点不好,勤快,踏实,脾气柔和,况且人家还有存款。
母亲的话像暴风雨。
要结,你结去?这个婚我还不结了,我愿意当单身汉,咋了?夏瓶摔门而去,门在门框上颤抖了几下。母亲斜了斜上半身,也颤抖了几下。
失去了如影相随的文静,夏瓶变得形单影只。
他们租住的房子在七楼。
底楼的门市是家琴房,买小提琴,吉他,古筝,萧笛,以及葫芦丝。
门市里那团阳光花样的灯晕里,坐着一位时尚的女子,时常穿飘逸的纱衣,圆脸,大眼睛,皮肤粉粉的,嫩嫩的。她坐在那里,那里便有了古典,有了幽幽的音乐。她本身好像就是一把乐器。
夏瓶每天从门前走过,总会痴痴地看几眼。
等到了拐弯地方,那个角度,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能看见。他总是站上许久,那美人突然间成了文静,向他微笑招手,等他开始招手时,那人又成了乐器美人。
有人要进门上楼,他才醒过来似的走进楼去。
天天看,天天想。
他觉得自己爱上了那个美人。
他走进店去,对方温柔地问,要买什么乐器呢?
你需要快餐吗?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了一句惯常的话。
好啊,我一个人正懒得做饭,你每天中午12点,给我送一盒。女人欢快地答。
他怔了一下,他没有料到,一个神仙样的女人,原来也是要吃饭的。他觉自己是和仙女在谈话。
女人的答话,使他有些意外。
他每天精心地替她一个人的饭,用专门的锅碗瓢盆。
他每天专心地替她一个人煲汤,在一个水杯大小的不锈钢杯里。
他每天钻研菜谱。
做到荤素搭配,做到营养,做到色香味的周全。
他对女人的爱,慈软,都做到饭菜里了。
他只知道她姓曾,他叫她曾小姐。
你手艺不错哦。要是永远都能这样,该多好?曾小姐说。
好啊,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菜。
我做你的厨师……
好,好啊……我哪有那样的福气?能有专门的厨师。
女人真是乐器呢,懂得乐理,懂得抚弄,发出的都是音乐呢?夏瓶想。
不知道母亲怎么知道了夏瓶和曾小姐的事。
母亲没有说什么,几天后,交给夏瓶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曾小姐的过去和现在。
曾,以前是某局长的情妇,跟了局长十多年,打胎无数,现在已经丧失了做妈妈的可能,局长为了补救女人的损失,才替她开了琴房,两个人偶尔还在一起。
夏瓶不知道母亲从那里得来的消息,或许是她自己编的,或是幻想的。
母亲又开始在他耳边念经,你找她,诚心要叫我们断子绝孙,再说,那样的女子会和你卖快餐,人家可是见过世面的,享过大贵大福的,你能驾驭得住?
经,念得多了,夏瓶脑子就麻了。
只要有母亲插手的感情,都会不得善终,她只喜欢文静。
为了打击母亲,他告诉她,文静是个婊子,当过小姐呢,你还喜欢?
母亲提手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老妈都有胸怀,你没有?
夏瓶歪着嘴,咬着牙,嘴巴里全是麻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夏瓶追求六楼出租屋的田小姐,做得风声不动。
那是个在理发店帮人洗头发的农村女孩。
女孩每次和夏瓶约会,都不断地闻所有经过她手上的东西,纸,衣服,被子,饭,袜子,内裤,有时候还偷偷把嘴巴鼻子伸到自己胳膊下去闻。
没有可嗅的,就伸长鼻子嗅空气,嗅夏瓶身上的角角落落。
夏瓶问,怎么了?
脏,我怕脏……
以我的水平,这城里的人还给不起工资。
那是多少呢?
至少应该是万儿八千的。
夏瓶听着感觉飘得很。
田小姐的房间到处贴满了字画,她在各种培训结构拣来的。
没事的时候,她自己拿起笔,跟着描摹,一脸的艺术家气象。
有一次,夏瓶不小心碰坏了一张,她一手提起自己的大摆裙,开始破口大骂。其实地上并没有水。他不知道她骂人时为什么要提起裙子的一角。
夏瓶看着她。
她的嘴巴和鼻子用淡紫色的丝巾围住,在脖子侧面挽成一朵玫瑰花,背后面还披了很大一片。
那曾经最勾魂的打扮,此刻飘动着一股妖风。
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夏瓶冷冷地道,真它妈的假,你以为你是公主,你是皇后?
总比你,卖快餐的,要……
没人干扰的感情,也没有能长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文静。
是啊,白猫黑猫逮住了老鼠就是好猫,有钱就是大,这个时代,把女人推上了找钱的前线,她们难免失足。失足了,能回来就好。难道谁没有失足过?在生活中摸爬,谁没有点伤痕?
母亲的开导最终打开了他的心扉。
如果跟了曾小姐,将来是个寡人,如果跟了田小姐,将来是个疯子。几经权衡,他终于有了勇气。
跟我结婚吧,他坦诚地对文静说。
婚礼上,文静安详和美。
夏瓶的手机在裤兜里颤抖了下,他摸出来,在身后偷偷一看,上面写着:大排挡,不见不散哦,想不到你结婚了……
那是个小姐的短信,他在苦闷时,曾经和哥们带过小姐去大排档,那是他们的暗号。
去你妈的大排挡……他回了一条。
台子下,他仔细寻找可疑的身影,可是看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真是芸芸众生啊。他想。
一年后,他们生了个白胖小子,女人非常贤惠能干,他们的快餐越卖越好,琢磨着要买房了。
在抓钱的年代,谁没有过伤痕,谁没有过错误,谁没有过迷茫?
跟我结婚吧,结了婚,一切都会好。
一切都像他母亲预言的那样。